隔音石隔绝内外声音,屋外流动的水光在月色下清亮锋利。
水光顺着窗户缝隙拥挤而来,如幕布笼罩着段海元的脑袋,他顿时被密不透风的水挤压着无法呼吸。断掉的双臂抓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哀嚎声被柔水化解,如实质般,牢牢地黏在他的脸上。
段海元眼前波澜起伏的水面浮现出一个不断破碎又拼凑在一起的身影。他跪倒在地,双目赤红地盯着那道身影。
枫霁月弯了腰观察着他,撩袍慢慢地蹲下来,纯粹透彻的双眸映着地上人扭曲的面容,显示出别样的天真残忍。
“你不是狗。狗可以让人开心,但你没有,你不如狗。”
枫霁月伸手取下段海元腰间的乳白色长鞭,温润的手感令他垂眸沉默,攥在手里,慢慢地穿过段海元的脖颈,缠绕一圈又一圈。
枫霁月拽了拽鞭子,低头直直地对着段海元的脸,轻轻道:“他说人活着都要有念头,有要追寻的东西。你没有那种东西,但我想了想,刚才帮你想到一个。”
“你活着就是为了被我杀死。”他笑起来的模样极为美丽。
段海元无比惊恐地望着他那张被水不断扩张收缩、凌乱诡异的面容,所有的大喊大叫都被水化解,敲砸地板也被外面的隔音石隔绝。
枫霁月拧着鞭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拧断了他的脖子。水幕始终牢牢地包裹着他的脸,把他临死前的惊悚放大许多。
长鞭在枫霁月手中消散,化为一抹叹息。
枫霁月安静地在屋内站了一会儿,以水为刃划开段海元的脖子,致使温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不多久便抽出大半血,氤氲在他身下缓缓散开,像一朵妙曼艳丽的花蕊。
枫霁月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呢喃道:“还有四个。”
夜晚深沉,月明星稀,碧湖完整的倒映出一轮圆月,偶有清风拂过,掀起丝丝波纹,揉碎明亮月华。
舒望举着白天买的玉牌,对着窗外月光,清晰可见其中宛如流动的墨蓝色,像是一滴墨在清水晕染的模样。
东西买了,也跟着老板学了点雕刻技巧,不过她还是不敢贸然直接刻在玉牌上,就在回来前捡了许多石头练手。刻了大半夜,角落堆了零碎的石块,终于是来了点感觉。
这一路上枫霁月对她尤为照顾,虽然不知他何来这种无微不至的包容,逐渐习惯这种无底线的举动,舒望不免想要回点什么。她做不到像枫霁月那样百般全心全意为一个人付出所有,就只能在心意上着重些,将心比心归还。
“礼轻情意重,我礼重情意也重,重中之重。”舒望自顾自道。
刻刀在她手中熟练地翻转,很快玉牌上初显轮廓。她低头沉在其中细致雕刻,忽地两声叩门打断她的节奏,若非及时收刀,定要划一道破坏纹样。
“谁?”舒望带着点不悦。
“是我。”枫霁月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要轻,“我看你没睡才……打扰你了吗?”
舒望连忙收起玉牌和刻刀,三两步过去开门。——枫霁月束手站在外面,雪白的面容落了屋内跳跃的灯火,更显不安。
“没有。”舒望笑了笑,“方才我在看书没听到。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什么事?”
“我想把这个给你。”枫霁月拿出一张书签递过去。
上写“云卷云舒”四个字,秀美锋利,色彩艳丽,左上角绘了一轮藏在云中的红日。
那四个字的红,在黑暗中也夺目刺眼。
枫霁月观察着舒望的表情,含笑道:“我找到了好看的颜色,写完立刻就想送给你。你话本许多,一个签不够用,我再多找好看的颜色给你好不好?”
“好。”舒望握着书签,“你出去了吗?”
枫霁月点头,又笑:“你喜欢就好。休息吧,夜安。”
他没有多停留,转身走了两步停下,回首对着舒望回首,一步三回头的回到隔壁。
月白色在幽暗的走廊显出朦胧光辉,衣摆袖袍随之摇晃出弯折冷光弧度,逐渐消失在舒望的视野之中。
他带走了一片沉静,滞留下深夜悄然的寂静。
舒望关上门,捏着书签一角低头轻嗅,淡淡的腥味充斥鼻腔。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往日在流川成日和这种味道相伴,即便是风干了,遗留在衣服上许久,她总是能闻到微微的腥味。就像是生命的某种味道在死后化为了实质,报复性地盘旋在某人的衣着或某个地方。
这是血的味道。
“出去就是为了找血么?”舒望微微颦眉,翻转着书签。
“这是……谁的血?”
细窄的书签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
天光微现,晨曦破窗,窗雕刻花将光分裂成一片片跌进屋内,成块的光辉盖住桌上燃烧大半的蜡烛,摇摆不定的烛火随之被一口气吹灭。
舒望起身伸了懒腰,仔细端详手中雕刻好的玉牌,酸痛的指头手腕在此刻一扫而空,唯有满满的成就感。
“再套个绳子就差不多了。”
舒望收拾好玉牌,狂奔而来的脚步穿门猛烈袭来。她没准备管,却发现脚步声停在自己门前,不免上前,在敲门声响起钱,抢先对方一步开了门。
门外的江如云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扶着门板强行吞咽,断断续续道:“姐、姐姐你快、快走。”
“走什么?你慢慢说,不着急。”舒望扶着她进屋,被她一把攥着手腕往外拉。
江如云深深地吸了口气,迅速道:“段海元死了,段家人还有狄秋棠都来找你,说人是你杀的!”
舒望惊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