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说吧。”　　　　“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姚娟是自杀，但是大榴莲那儿你也看见了，整天生闷气。”　　　　伊无恙说的没错，连防自从那次再审讯室里和张遥远说过话之后就一直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倒不是因为张遥远对他态度不好，而是他那种有恃无恐的感觉让连防有气没处撒。　　　　张遥远确实是个人渣，但是人家现在又回学校任职了，现在很多学生对他不满，可是这些都被他的人脉关系给压了下去。　　　　其实在连防内心深处，是有那么一丝希望这个叫姚娟的女孩儿就是张遥远杀的，这样他才能把他送进监狱接受法律的制裁。　　　　“嗯，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莫天楠说，“我知道伊老板想问什么，要说生气的话我肯定也是生气的，只是不像连队那样表现出来，而且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的是更加……怎么说呢，更加里面一点的东西。”　　　　沉着，冷静——这是伊无恙对莫天楠的感觉，可又跟叶宁那种外冷内热的类型不一样，他饶有兴致地听了下去。　　　　“哦？”　　　　“如果，我是说如果，查出来张遥远就是凶手，那么把他送进监狱，这件事情就一定会解决吗？我想不会。抓了一个张遥远，还会有王遥远、张遥远出来。”　　　　莫天楠皱眉思索了一阵，又继续说：“其实这件事暴露的是我们高校导师制度本身的问题，在查案的时候我还特地调阅了多方资料，发现导师对于研究生管控的权力实在太大了，说延毕就延毕。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给了张遥远这种人滥用权力的机会，姚娟才会一时想不开的。”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好？”伊无恙问。　　　　“不知道。”莫天楠很诚实地摇摇头，“我昨晚也想了很久，但是也是黔驴技穷。”　　　　“你这成语用的……”伊无恙吐槽道，“哪有说自己是驴的。”　　　　“……”莫天楠一时语塞。　　　　“我之前去东都大学调查时，曾经听过这样一段对话。同样是在科研楼，有几个学生，估计也是研究生，在那互相问自己导师给的交通补贴，多的几千，少的也有几百，学生们个个喜笑颜开。”　　　　“同样是导师，哎……”莫天楠叹了口气。　　　　“对，制度的方面，我跟你一样，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修改方法，但是导师的道德修养确实是至关重要的。”　　　　“没想到伊老板还关心这些，倒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啧，我只是想为死人做点事情罢了。”伊无恙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莫警官，你当时去张遥远家里，有没有发现他们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莫天楠想了想，之后拿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翻了翻，“我看看啊……还真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教授好像特别迷信，家里摆了一堆辟邪的东西，身上也有护身符，就连办公室也不例外。”　　　　“哼，原来如此。”伊无恙笑了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怎么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其实我早就留意到，东都大学的研究生跳楼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发生在五年前。”　　　　“这个我知道，你让我查的也是这件事。”莫天楠答道。　　　　五年期的死者叫潘媛，当时案发的时候是白天，而且也是下着倾盆大雨，阴云盖住了整片天空，气氛异常压抑。　　　　“卷宗我也看过了，说是自杀的，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争斗痕迹，而且当时并没有针对张遥远的控诉。”　　　　“当然没有，五年前了，那时候键盘侠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张遥远的人脉关系你也知道，出点事情很容易就压下去了。”伊无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可是那个八楼的手印怎么解释？”　　　　莫天楠忽然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阴冷，她一直最留意的就是伊无恙的这些所谓“魔术”、“障眼法”，她想不通其中原理，索性就不再去想，可是伊无恙的一番话又把她拉回了现场。　　　　“这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虽然那个手印是我让你看见的，但不是我让它在那的，这是亡者留下的线索。”　　　　伊无恙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悄悄爬上莫天楠的后背，她经历过这种一样，就像她第一次进入犯罪现场的时候——有什么正在暗地里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莫天楠捕捉到了伊无恙眼神的异动，刚才那几秒伊无恙很明显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的身后。　　　　而当莫天楠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时，看到的却是张遥远，现在天都快黑了，但张遥远还是往学校的方向走，这是他的一个习惯，闲了就找找机会把他的学生约到科研楼八楼办公室，进行单独“辅导”。　　　　“哟，这不是之前那个美女警官吗？”张遥远看到了莫天楠，远远地打了声招呼，只是这声招呼太过轻浮，不像是个教授能说出来的。　　　　“……”　　　　“美女警官怎么有空来我们小区了呀，难不成是来找我？”张遥远慢慢走到了莫天楠旁边，看那态度，倒好像是完全无视了一旁的伊无恙。　　　　“我……”　　　　“对了，事先说明，我可没有什么能再让你们查了。”张遥远笑得有些诡异，“还得感谢美女警官帮忙，给我证明了清白。”　　　　“我姓莫，叫我莫警官就行了。”莫天楠淡然回应道，“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诶，现在的人最缺的可就是这个实事求是的精神了，你也知道，这人的位子一上去，就有好多人变着法害你。就拿那个小辅导员来说吧，来了我们东都大学才三年不到，这就像借我学生的死来扳倒我，真是不自量力。”　　　　莫天楠原本以为张遥远刚刚经历过这么一场风波会更加内敛，但现实就是张遥远变得比以前还要嚣张，她似乎有些懂了连防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张教授，您对你学生的死就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了吗？姚娟虽然是自杀，可是她的的确确是因为在您手底下压力太大所致啊，这一点我们警方也已经确认过了。”　　　　“呵，笑话。”张遥远的眼镜框下满是不屑，“那是她自己没有承受能力，现在的学生真是，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稍微给点压力就承受不了，那还能怪到我导师头上了？”　　　　“好吧。”莫天楠已经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出来什么好话了。　　　　“哦对了，美女……额，莫警官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来这儿呢？”　　　　“哦，我也住在墨轩小区。”　　　　张遥远看了看旁边的伊无恙，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冥店，想起了墨轩小区确实一直有一间空着的房子招租，但迟迟没有租客，或者即便有人租了，没两天就就走了。　　　　“不是57吧。莫警官，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楼里死过人呐。”　　　　“我知道。”　　　　“莫警官的事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一直沉默的伊无恙突然插嘴道，“张教授还是管好自己家，有空多完善完善那些驱邪的物件儿，别哪天就让不明的野鬼个钻了空子。”　　　　“你又是谁？”张遥远特地通过眼镜以外的空间看着伊无恙，这是一种极其不尊重人的看法，一般是远视眼才会这么看人。　　　　“我？我只是个冥店小老板，您每天都看到我的呀。对了，哪天您家里要是死人了，看在都是一个小区的份儿上我会给您老人家打折的。”　　　　“你！”张遥远扬起了手，看起来像是要打人，他可能是习惯了，平时私下里教导学生的时候要是有谁惹着他不高兴，就会惹来他的训斥，有时候甚至是巴掌。　　　　可这终究不是在办公室，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警察，所以他用皮肉僵硬地撑起一个笑容之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说完这话，张遥远就朝着小区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伊无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而莫天楠也留意到张遥远的后脖子上，好像还沾染着两片雪花……　　　　“行了，不去管他了，咱们接着说。”伊无恙心情好像莫名变好了些，“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张遥远获得诺贝尔提名的那片化学论文，他的学生之前也有一篇类似的。”　　　　“嗯。”莫天楠点点头，“我也发现了，我在想会不会是张遥远剽窃他学生的论文呢？”　　　　“不是剽窃。”伊无恙摇摇手指，“是硬抢。”　　　　“我想这个潘媛当初也应该和她的导师据理力争过，但是下场很明显……”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了，是亡者告诉我的。”伊无恙说，“其实在姚娟跳楼之前，关于科研楼八楼的流言蜚语一直没有断过，我查过之后，发现这个谣言的源头就是潘媛的那场跳楼案。”　　　　听了伊无恙说这么多，莫天楠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伊无恙语速加快:“可是，她真的是跳楼吗？如果那个手印就是她给的提示呢？如果她当时是因为论文的事情和张遥远起了争执而不小心掉下去的呢？如果她掉下去之前还曾经死死地抓住栏杆，乞求她的导师能拉她上去呢？如果她的导师非但没有拉她上去，而是一根一根松开了她的手指呢？”　　　　阴风卷子地上的树叶，冥店内的几十根蜡烛突然一阵摇曳，顷刻间，这片老旧的小区像是传来一阵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