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敞笑道:“我有什么心事。”
吩咐了厨房摆饭,李敞才又揉揉额头道:“不过是忙得头昏。当初跟着大人还当已经知道为官的辛劳,等到自己做了官才知道,这官儿真是谁当谁累心。”
秦云何让李敞逗笑:“怎么最近很忙吗?”
“还不是你们都察院给我们找的事。
田汾一下查出那么多冒良纳捐的,每个冒良的又要核实冒良确否。在京的拘请来详问,不在京的还要派人去查问。又要去查相关具结的廪保、族邻还有当地州县长官。
还好督抚、道台不议,不然我看整个河南道官场都得震动。”
“这可真是牵涉不少人,恐怕其中有些是真的不知情。”
“田御史还在向陛下奏请各道严查冒良者,这查一遍,各道不得翻一个遍啊。”
“听同僚说,田大人一向锐进,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不是锐进嘛。察院三年,弹劾了十来位大臣,虽无实证,却实在令朝中各位大人们头疼,又拿他没办法,他若哪天把我弹劾了我都不意外。”
秦云何一惊,紧张道:“你们合作不愉快?”
“那倒不至于。只是厘清冒考者身份时有些分歧。这冒良案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何止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简直匡谬过甚。”
秦云何听李敞这意思,对田御史的某些观点不敢苟同啊。
“莫非有所谓冒良者其实是被冤的?”
牵连这么广,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查确实了。
那些所谓冒考的也是寒窗数年才考上的,若是被冤的,不光可惜了他们自己数年苦读,还会牵连许多人。
那些作保的也多是苦读数年得的功名或官职,做个保竟搭上自己,简直无妄之灾。
“肯定还是有不十分明确的。”李敞道:“前两天核实一个被说冒考的贡士出身时,我觉着那人并不是在籍贱民,还得再细访乡里,以乡间公评论。田御史却坚持既操贱业就是贱籍。
偏偏那人所在当地的册籍有挖填痕迹,田御史更是坚持定是那人买通了书吏做了修改……”
李敞难得有些无奈:“其实就是册籍有修改痕迹,也不一定就是这个人所为啊。”
“按说田大人也是在地方有政绩行取为监察御史的,怎么断事如此严苛独断。”
饭已经摆好了,两个人一直没动筷子。
这会儿李敞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很快又放下了筷子,轻叹口气。
“读书入仕者多清高,有些特是瞧不上贱籍。别说冒良,就是那些良籍纳捐者都被他们瞧不起,更别说冒良籍科考或纳捐的了。”
秦云何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也不能谈之色变,连是非都不分辨了吧?”
“无妨,他就是不想分辨也还有那么多人呢,总不会由着他冤枉了人。”
当晚,秦云何宿在李敞的官舍,两个人又聊了许久,感慨颇多。
之后秦云何照常每日上值,刷核案卷。
眼看快过年了,监察御史们都十分忙碌,许多事务都要在年前了结。
这一日中午,众人利用中午难得的片刻休憩时光说着话。
“田大人,你是过完年就去巡按地方吧?”
“嗯,开印就出发,正好趁着年前将这几个冒良的清查一下,也就放心了。”
秦云何想起之前跟李敞的对话,不禁问道:“田大人,你们核查的怎么样了,之前发现的那几个都的确是贱籍冒良吗?”
田御史道:“基本都是吧,不过也有一两个大理寺那边有些不同看法,还在核查中,尚不确实。说起这个……”
田御史顿了顿才继续:“大理寺那边那个李评事…”
秦云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田御史在说李敞,想起那天李敞的话,心就一提。
这个田御史该不会因为意见相左就心怀不满,真的要弹劾子高……
谁知田御史话锋一转:“那个李评事倒真是个实干能干的,真让他核出一个差点儿冤了的。”
秦云何心说,你这大气喘的。
田御史又道:“云何,听说你跟李评事是同乡,关系也不错?”
没想到田御史竟还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是,我们是同乡,交情不错。”
“听说李评事还给你做过几年师爷?”
秦云何对田御史心里总有些提防。
做师爷自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秦云何还是担心有疏漏,于是道:“也不算是做师爷。只是子高一向为人侠义,两家又有些交情。他担心我只身上任到了地方束手缚脚难展拳脚,于是带着他自家下人陪我赴任,偶尔给我出出主意。”
所谓难展拳脚,大家都是地方走过来的,自然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田御史听了这话点点头:“李评事当真不错,难为他这样高才竟肯舍了时间帮你,你这朋友真是交着了。”
秦云何失笑,合着说了半天是觉着子高这样高才给他做师爷是屈才了,倒是他不配了。
陈御史自然也觉出田御史这话容易让人多想,于是玩笑道:“老田,你这话说的,倒像是给云何做师爷委屈了李评事。云何才能也不差啊。”
田御史似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打着哈哈点头应和了两声。
等田御史出去了,其他几个同僚才开口,也许是想缓解秦云何的尴尬。
“小秦莫当回事,老田就这样心直口快,也不过是欣赏那个李评事而已。”
陈御史也道:“时间久了云何你就知道了,这个老田,说话一向这样,往往脱口而出都不知道自己家说的有什么问题,但是绝没坏心思,就是爱得罪人。你别放心上。”
秦云何点点头:“无妨,子高确实高才,我也十分佩服。且田大人是前辈,我不会放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