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陈笛在心里抗拒。为什么今天，不，昨天到现在，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暗暗赞许，首肯，忍不住想夸他，忍不住记在心里。

一顿火锅吃到九点多才结束，三个人都嚷着自己吃撑了。陈笛洗完了碗，泡了一壶熟普洱，又从冰箱拿了三瓶娃哈哈乳酸菌饮料，发给每人一瓶。贺扬接过来又笑。“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居然他唱了起来，越越也跟着唱。陈笛自己打开娃哈哈喝起来，不理这一大一小两个疯子。

贺扬回酒店之前，又商量明天的安排。他依然买了六点的飞机，陈笛说那还是三点半去机场。越越上午九点半有舞蹈课。陈笛让贺扬早上在酒店多睡会儿，等她们十一点回到家，他再回过来。贺扬自然不肯，于是约定八点半在永和豆浆门口，一起吃好早饭去上舞蹈课。

晚上十点钟贺扬起身告辞，他从沙发上拉过自己的皮夹克，穿上身，又认真拉好了拉链，才去穿鞋。陈笛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感动。昨天为了拉链的探讨，今天他肯定与感冒这个被陈笛视为洪水猛兽的关键词联系起来了。

周日上午，三人在永和豆浆吃好早饭赶到越越学舞蹈的地方。上课的地方在科技馆附近，越越进了教室，陈笛说再去找个地方坐会吧。贺扬说，今天太阳不错，我们散散步吧，我也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陈笛就带着贺扬沿着世纪大道旁边的林荫道漫步，朝着日晷的方向走去，聊着天，晒着周日上午的太阳。

贺扬一边走一边感叹，他说到底是南方，十二月中旬了，树都还绿着，这么多花还开着。又说世纪大道规划得就是大气、现代，两侧的建筑也设计得好，不愧是时尚现代的国际大都市。走到日晷所在的环岛，又是一阵赞叹。东方之光，这个名字起得好，这样体量的钢结构雕塑，和周边环境相当吻合，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雄伟夺目。

“不愧是大上海，不愧是魔都。”贺扬啧啧赞叹。

陈迪说：“这个雕塑设计师是BJ的，被上海的艺术家陈逸飞慧眼识珠。”

贺扬说：“是么？看样子京沪是一体，不可分开。在一起才能碰撞出火花。”

陈笛笑：“这是什么酸词儿？”

贺扬不好意思了，又说：“幸亏你告诉我。我觉得每天跟你这儿都能学到知识。这半年我也有文化了。”

陈笛白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爱学习的人，咱们现在要返回了，半个小时再走过去，正好接越越。”

“好，好！”贺扬说。

陈笛说：“可惜孩子上课时间卡得死，不能任由你随意逛。”

贺扬说：“我哪里是要逛，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走走路，说说话，逛不逛，逛什么根本无所谓。我真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和你一起在浦东的林荫道上晒着太阳散步。你知道这是多么美好又难忘的事么？”

“知道。”陈笛回答得迅速又直接，不光是贺扬意外，陈笛自己都对这个回答吃了一惊。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假装并不在意。

但是贺扬当然在意了。陈笛最真实的反应，陈笛认同他的表情，都让贺扬尽收眼底。“知道”两个字仿佛经过他的耳膜，送达他的心脑，又渗入了骨髓。贺扬暗自欣慰着，振奋着。

接了越越回家，贺扬又自告奋勇地要做饭，还说要做手工面条。陈笛和越越早已见识了他的水平，丝毫不再怀疑。但是贺扬却出了新花招。他揉了面，醒面的功夫，又把昨天的没有吃完的电火锅搬回餐桌，加了些水煮开。等面醒好，揉了面剂子，他又把昨天还剩的鸡块、鱼丸，大虾、木耳、蘑菇都下入火锅当底料，然后他用面剂子做了拉条，下入火锅。不一会儿，三大碗物料丰富的火锅面就出锅了。

陈笛摇头，不折不扣地震撼了，说：“你这从哪里学来的。”

贺扬说：“就在火锅店吃火锅时，到最后服务员扯面下了锅，不是和这个一样么？不过我今天也是灵机一动，第一次尝试。你们觉得成功么？”

“成功！”“太成功了。”陈笛和越越接连首肯。贺扬更是得意，摇头晃脑得像个小孩。但是面条快吃完的时候，他忽然来了一句叹息：“快一点了，再过一阵又得走了。我真不想走，恨不得留在上海，和你们在一起。”

越越说：“贺扬舅舅，你可以不走么？能不能在上海工作呀？”

贺扬说：“好像还不行，舅舅盖的几座楼现在都没有盖完，总不能盖一半放弃吧？”

越越点点头。

贺扬看看越越，试探着说：“我要是一直住在上海，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呀！那多费钱。”

越越赶紧说：“你可以住我家呀！我家那间小卧室现在空着呢，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没有来，没有人住，你住好了。”

贺扬说：“谢谢越越，你可真大方。那以后要是我搬到上海，没有地方住，就来住你家的小卧室。”

陈笛苦笑着。这孩子也太单纯了，这么容易就被贺扬征服，还邀请贺扬来家里住。她怕这样再聊下去越越会口无遮拦地把她们之前聊过贺扬当爸爸的话题再给露出来，就赶紧趁势转了话题，问贺扬他的那几个工程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又问他周五就来上海，这三天没有去工地会不会有影响？贺扬说还好，周五早晨走之前跟每个工地的负责人都交代过了，这三天没有找他，就说明还是顺利的。然后他居然又去问越越想不想去看舅舅盖的大楼。

越越认真地说：“我想是想去的，但是现在我没有假期。我只能春节或者五一节才能有假期。”

贺扬回答越越说：“春节太冷了，而且我们的工地都会停工，明年五一节一定去BJ看我的大楼好不好？”

越越回答说好的。贺扬又跟她做了这个君子协定，彻底把陈迪搞无语了，恨不得轰他赶紧去机场。她知道这一次，贺扬的到来无疑又让越越上头了，连自己都好像有点失控，与说好的保持单纯有点偏离。然而，这一次，她和越越送贺扬到小区门口，看着他钻进出租车时，心里竟真有几分不舍。这一次，陈笛回家就岔开话题，盯着越越写作业，练钢琴，没有敢和她讨论贺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