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一面喊一面哭,一面四下里乱走,只觉这一刻天地间彻底没了依靠。不过依旧没敢离开山神庙太远。
此间山神庙位处半山腰。夕阳西下黄昏时分,鸟雀归巢虫鸣蛙叫,山神庙也披上了一层暗金光晕,说不出得檐金天娇。本是人间一大好景色,可在小乞丐幼小的心灵之中,无疑是一场人间噩梦,说不出得恐怖阴森。
小乞丐哭得更加厉害了,他举目四望,苦力遍寻许久,还是不能看到爷爷的身影。霎时间,他觉得心中痛得更厉害了,连哭都没了声音。这是心碎之感,可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哪能知道什么叫做心碎,只知道这种感觉实在让他痛得难以支撑,难以承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直到多年以后,小乞丐剑臣方知晓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叫做什么,简直刻骨铭心!从在山神庙走出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骨子里,从未散去。从那时起,他就告诉自己,当这种感觉再次出现时,他只愿深深埋在骨子里,不会让他们再次跑出来,更不会再让任何人再看到。
终于,小乞丐不愿再等,也不敢独自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深夜。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下山去找爷爷!心中也只有一定要找到爷爷的念头在回荡着。于是,小乞丐没有遵从一直以来爷爷再三嘱咐的“夜里千万别乱跑,有野兽,会吃人”等语,迈出了远去山神庙的第一步。这一步,不知去向何方,更不知要从哪里找起。
山路崎岖难行,小乞丐本就常受挨饿之苦,体格甚是孱弱,因此黄昏中的他视线极为受阻。走着走着,小乞丐只觉身后好似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他心中害怕极了,于是开始跑了起来,凭着直觉沿着下山的路子飞奔。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下山路,在此时孤苦无依的小乞丐心中只觉无比漫长,好似没有个尽头,身后也好似有一张幽森巨口在追着不放。这无疑又在他五六岁的幼小心灵中,留下了又一场多年重复不绝的噩梦。
突然,小乞丐踉跄不稳的小脚,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石子上。
“啊~剑臣要死了~爷爷快来救剑臣~”
一个趔趄绊倒,一声长长惊呼,小乞丐跌落到了山坡之下,逐渐被降临的夜色吞没。
“狗哥快来,这里有了不得的东西!”
夜色之中的山林内,一抹抹火光不住亮着。当两个汉子凑到一块,将手中火光同时举上前后,便看清了山石上趴着一个面皮残破满身血污的小娃,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不肯放。
“嘶~这是谁家孩子,大晚上的怎么独自一个在山林中!”
“是啊,怎么忍心!别让我知道是哪家父母,定饶不了他们!”
二汉接连惊呼之下,也将山林之中其他火光都吸引了过来。不多时,数十个汉子围到一块,商议一番后,决定由率先发现小娃的瘦弱汉子先将人背回庄内救治。作为回报,其余人则要将抓到的林蛙,各分出一只给瘦弱汉子。原来,这群汉子是山脚吕家庄村民,为抓捕山中这个季节特有的林蛙和虫蛇而来。
吕家庄坐落岳朝益州定边府宁水县境内,人丁三百余户。虽地邻西周大山,庄内人却以耕地种田为生,仅偶尔时节会入山捕猎。
次日,当一有名的江姓郎中,来替小乞丐诊治过好一番后,叹息道:“头部受了重创,应该还曾受了巨大惊吓,伤势极重,半张脸都没留个全样。等会老夫会开一药方,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天意了。”
“哎,真是命苦啊。他家父母也真是的,不想要就别生!生了又不管,是个人都不会这样!”一头裹暗粉巾帕的妇人愤怒开口,气得是面色极为难看。
“你这婆娘,少说两句吧,就是好好的,也得被你这张嘴说得完蛋!”一大汉猛喝出口,看情形应是妇人丈夫。
“族长来了!”
“都别说话了,族长见多识广,让族长给看看,说不准还有救。”
只见,一白发苍苍反却龙蟠虎步的老者走入了屋内,穿过了人群,坐在床边搭手诊治了起来。老者姓吕,名伯,乃吕家庄现任族长,青年时曾从过军也游历过不少地方,最主要是个内家高手。
盏茶功夫后,吕伯收回了手,惊疑道:“这娃额首鬓角下两颗黑痣,怎生得如此之怪?”又问:“江老弟,你看到了吗?难道是什么怪痣?”
一旁的江郎中叹道:“不瞒老哥说,其实我早看到了,只是没敢说。并非是什么怪痣,应该是曾经被人下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而且有些年头了。”
“娃才多大点,若照你说,这娃从小就经受过什么非人的对待?”
江郎中点头道:“应是如此,我的眼光不会错。而且受此种迫害之人,轻则痴傻,重则早夭。”又叹道:“新伤加旧患,娃就算活过来,可能也是个傻子,命运不济呀。”
这一番话,听得屋内众人也是连连叹息,面露不忍。吕伯则略一沉默后,将小乞丐手中紧攥着的号角使劲抽了出来,随后擦拭过其上油污后,便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号角一响,没有军中庄严浓厚的杀伐之音,只有一阵阵呜咽回荡,有些与埙声相似。
“咦?看!娃子眼皮动了,还是族长有办法!”
吕伯听见,当即掰开小乞丐眼皮看了又看,随后双指又点了数下,吩咐道:“我已点了娃子几处死穴,去取三十年留行草来!以我的内力,应该能驱散娃脑中淤血。”
“三十年留行草!那可是你们庄祠内为老人续命的宝药。且不说对年轻娃子有没有用,就算有用,拿此宝药去救活一个傻···”江郎中说着,忽惊觉有些失言,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当吕伯在江姓郎中一手精妙绝伦金针之术牵引下,以自身浑厚内力成功驱散小乞丐脑中淤血后,面容就猛得一阵苍白起来,随后嘱咐道:“成是成了,但能不能活,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