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华也就没有再多问,给李越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也讲了一些人事、财务和管理制度上的要点。
听了温雪华的介绍,李越才知道,香港君桦医药有限公司虽然注册在香港,但公司的法人代表胡丽珍,原来是东山人民医院一位内科护士。
她先是从医院辞职到医药公司做销售,据说很是赚了些钱,后来不知怎么去了香港,还获得了当地的户籍。
这家公司是区政府作为招商引资项目引进的,因为是海外资金,而且是医药行业,当地有相应的税收优惠政策,公司主要销售肿瘤病人放化疗的辅助用药。
胡丽珍曾经在一次培训课上说过,自己干了十几年的临床工作,对医疗行业有很深的感情,因此也有自己的底线,所以她不代理化疗药,尽管那些药的利润更高。
她代理的药品主要是有助于减轻和消除放化疗的副作用、减轻痛苦的,比如预防和治疗放化疗引起的口腔溃疡、肠粘膜溃疡、腹泻呕吐、食欲减退等并发症的药物。
李越觉得这位胡老板确实还是有一些情怀的,因为自从有了药品回扣这项灰色收入后,肿瘤科就逐渐成为医院里额外收入最多的科室之一,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进口化疗药的高额回扣。
肿瘤科的病人比较特殊,家属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常常是:“大夫,请您一定要什么药好、就用什么药,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可以说,家里老人、配偶或其他亲人得了癌症之后,子女等家属既难过又无助,因为情感上的难以舍弃,或是为了尽孝心、为了留住亲人,他们往往不惜代价、不计成本。
但事实上,直到今天,能够有效治疗肿瘤的药物并不多,因此病人住进肿瘤科,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化疗、放疗,忍受了各种副作用的痛苦,最后的结果大多数都是人财两空。
正是肿瘤病人及其家属心理上的这些特点,和治疗上的这些特殊性,这些年来逐渐催生了两个与肿瘤相关的行业的暴利。
一个是西药的化疗药,因为其过高的费用和不良结局,有些其他科室的医生和有过切身经历的老百姓,都对肿瘤科的化疗颇有微词,甚至有人戏称他们是“图财害命”科,病人到了他们科就是到了终点站,钱花完了,人也走了。
另一个就是那些专治各种肿瘤的所谓“神医”,他们大多有自己的“祖传秘方”或者偏方,专门给一些曾经在大医院治疗过的中、晚期肿瘤病人治疗,甚至还告诉病人“吃我的药就不能用其它药了”,最终的结局也更是人财两空。
肿瘤病人的家属对于最终的结局,一般也都有心理预期,因为他们也知道,病人本来也没救了,家属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求得心理安慰而已,有的还害怕自己不花钱就没尽到责任。
这样的神医全国到处都有,他们治疗肿瘤的神话在当地民间也会广为流传,说的有鼻子有眼,“某某人得了癌症,大医院说是治不了,都不收了,后来听人介绍,到他那里吃中药,半年后自己就好了,一年后回医院检查肿瘤完全消失了,连医生都不相信。”
不仅是普通老百姓相信他们,还有一些当官的也信,以至于在这些当官的支持和帮助下,有一些神医还把自己的小诊所扩建成了专门的“肿瘤医院”,这些“医院”也不断地被举报、关停,也在不断新生。
所以,当李越听温雪华说,胡总只做辅助用药、而不做化疗药的时候,他就从心里觉得胡总确实还是有临床人的情怀的。
君桦公司的管理制度比广甄要规范一些,制度更加完善,但也比较死板。公司规定,所有员工每天都要到公司打卡,而且用的还是老式的打孔式的打卡机。
下班的时候也要打卡,但销售人员因为要去医院现场,不可能天天赶回来打卡,公司就十分“人性化”地允许销售人员可以电话打卡。但不能用手机,需要用医院所在区域的公用电话,并且要报出电话号码,办公室这边还要记录。
李越觉得打卡这件事有点滑稽,每天上班的时候先过来打卡,然后才能出去,这对销售部门的员工显然很不方便,很耽误时间和精力。
下班电话打卡更不合理,不仅会耽误时间,还要付电话费,钱倒是不多,但确实不方便:事情办完了,还不能离开,必须在现场等到下班,简直就是个束缚,大家肯定都很反感。
他问了一下温雪华才知道,这条规矩是一位公司副总定的,据说这位副总还曾是某个区的卫生局副局长,这家公司组建的时候被请来帮忙当顾问,后来干脆辞职出来了。
李越听到这里,猜测大概这位副局长和他身后的金主才是公司的真正老板,胡总恐怕只是一个代言人,也就是俗称的“白手套”,顶多是个小股东。
这位副局长出身的副总因为在机关呆久了,养成了“管人”的习惯,不愿意下边的人太舒服,或者怕公司业务员们的时间太充裕,会跑出去兼职,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
但这个办法肯定不会管用,李越上班后前几天还老老实实在医院等到下午6点,用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打到办公室给温雪华报备,完成了打卡才下班。
没几天他就无师自通地想出了一个应付的法子:在本子上记录了自己所负责的几家医院门口的多个公用电话号码,这样无论在哪,到点打卡说自己在一家医院,报一个这家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号码,就可以了。
他相信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做的,这么简单,根本不用别人教。他也相信温雪华或者郑世真也能想得到,只是不说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