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草创,南京的内阁虽然最开始也设在午门左侧,但是朱松总觉得各位阁老办事辛苦,再加上南京的文渊阁所剩空间还算旷达,就索性将内阁搬到文渊阁去办公了。
而在六月的时候,经过会推,也推选了一位名叫王铎的人充当东阁大学士,现在也才刚到南京不久。
因此内阁上下就有足足四人了。
主要还是大事草创,再加上姜曰广、马士英、高弘图、王铎几人各自有事,时常都不在一起办公。
因此这天就只有高弘图和马士英当值。
忙完了手边的事务,高弘图和马士英作了个揖,捧着一壶茶,就给马士英倒上,笑吟吟说道:“吕大器一事,没碍着马阁老吧?”
马士英回了个礼,只是笑道:“乡野都盛传老夫和秦桧无异,倒是苦了高阁老,也添上个贾似道的外号。”
二人相视又是一笑,完全没把吕大器辞呈最后面的部分内容当回事。
马士英喝着茶,内心想着:主要是吕大器这人,太掉价了。
在崇祯十七年四月,自己奉福王南下时,吕大器时任礼部侍郎,便想法设法出来阻止,结果没成功不说,反而还让几个七品御史好好折辱了一番。
等到五月初三,群臣才议定由福王监国,结果吕大器害怕自己被清算,立刻就提出让福王五月四日即皇帝位,又遭了群臣一通呵斥。
偏偏圣上登基之后,也给吕大器这样摇摆不定的官员升任了户部右侍郎兼管户部事,按理也算是圣意宽容了。
结果这时候吕大器开始疯狂攻讦起自己来,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谁会日后清算于他。还整出‘恐当事者误以姓名远渎天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两人喝了一小会茶,高弘图又严肃了起来:“皇上让朱成功去领李大开京口余部,你怎么看的?”
马士英悄悄看了一眼高弘图,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此举甚妥!”
随后高弘图便露出一副何解的的表情,马士英就笑道:“高阁老有所不知,前些天我去国子监一行,不单单是为了去给阮圆海捧场的,也受了我家逆子所托去寻人的。”
高弘图于是站了起来,给马士英把杯子的茶水添满::“便是你那位不愿回你府上居住的公子?”
马士英摇摇头道:“还能是谁!黄澍叛时,逆子和一个福建诸生进了铜陵县平叛,倒是斩了几个叛军首级。班师回来后,我才知道逆子与这诸生相交甚欢。几次回得家来,非要我保举此人。”
马士英随后笑道:“倒不是我不避嫌,一是为国举贤,二是我也想看看其人究竟如何。结果等到我到国子监一探访,几个太学生告知我,这名福建学子,已经一步登天,入了宗人府去了!”
一切真相大白,高弘图轻轻抿了一口:“没想到居然是朱成功。”
马士英说道:“我本以为朱成功系福建总兵郑芝龙长子,兵部给个荫官的差遣就可以了,还有这般故事在。皇上让朱成功都督御营也是合理,想来这番镇江兵众倒是因祸得福了。”
没错!朱成功昨日已经领了现在还不存在的“御营”都督一职,今天一早乘着官船往镇江去了。
高弘图站起来行礼:“高某不知进退,马阁老倒是老成持国啊。”
马士英回礼:“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这种客套话了。”随后叹了一口气:“皇上难啊。”
高弘图坐下来调笑道:“皇上难,阁老何尝不难?捐官捐生一事,可是阮大铖给你出的主意?”
马士英点头,怅然答道:“我又何尝不知国事败坏如此。只是各处欠饷经年,南京各部用度都捉襟见肘。只是想着不伤百姓的前提下,能否有些法子来救一救国家了。”
二人又喝了两口茶,终究还是绕回了今天扬州府的一份奏报上来。
据扬州府知府马鸣騄所说:兴平伯高杰现在正在日夜攻打扬州城,他身为扬州知府,为解城围,已经跑到泰州去组织义勇,只盼朝廷早发大兵弹压,还说自己此去虽以卵击石,亦将以身报国,声泪涕下云云。
没错,虽然二人都知道史可法被高杰软禁在某个寺庙里,但是扬州的乱局居然这么夸张,也是二人始料未及。
马士英叹气说道:“江北形势,波谲云诡。黄得功此举,似乎也在观望朝廷对高杰的处置。”
一阵无话,高弘图稍带不安说道:“高杰扬州一事,和马阁老没有关系吧?”
也不怪高弘图怀疑马士英,毕竟刘良佐那件事就是马士英整出来的活呢!
离了阮大铖,再加上黄澍一事到底是误会一场,更何况还要对抗左良玉,马士英此时也没多少对东林复社下手的心思。
马士英只是坦然看了高弘图一眼,摇头说道:“高杰一事,我实不知。”
二人只是喝了一小会茶,最后高弘图总算是计较道:“今日形势,视晋宋更难,这件事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吧。皇上知道了,除了担惊受怕,怕也是于事无补。如若马知府所言非实,待到水落石出,也会成你我失察之罪啊。”
两人一阵无言,高弘图又说道:“其实眼下京师都不算安稳。”
马士英不解,高弘图便将手指蘸了水,写出了一个路字来。
马士英顿时悟道:“你是说潞藩?”
高弘图点头:“我有几个弟子来信,说复社舆论汹汹。似乎想在民间放出谣言,让皇上禅位给潞王。”
马士英讪笑起来:“岂有这种道理!”
但是看着高弘图认真的表情,马士英也陷入沉思:“不妨早日遣潞王就藩?”
高弘图颔首:“可以就藩杭州。”
马士英点了点头,一小会光景后,便有个兵部的堂官递送了份奏疏过来:“马阁老,重庆失守了。瑞王及巡抚陈士奇、监司陈其赤均遇害了。”
文渊阁外阳光明媚,文渊阁内烛光似烤。
马士英站起身来,把奏疏接了过来,扭头对着高弘图说:“这份奏疏,也替皇上瞒一瞒吧。”
高弘图只是颔首。
日头渐斜,朱松稳稳当当又射出一箭,虽然不说百发百中,但是红心上也有许多箭支了。
朱成功白日就赶往了镇江,朱松也没忘了去射箭,而且箭法总算是精准了起来,内心自然是有种难得的妥帖感。
回奉先殿的路上,曾经伺候过朱松的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得跑了过来,脸上露出的表情就连朱松都能看出来似乎是一肚子坏水的人一样。
虽然内心生了几层厌恶,但是朱松还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立刻扮出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从衣襟处掏出了两张抄满字的宣纸:“万岁爷!外庭那些奴才毫不知晓事情,竟然故意有事瞒着万岁爷。”
朱松倒是没配合做出什么反应,小太监又说着:“这些内阁的阁臣欺上瞒下,奴婢就誊抄了这两份奏疏。”
朱松还是没多少反应,小太监直接哭闹表示“自己虽不敬”啊,“但是都是为了万岁爷考虑”等等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