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刑部尚书解学龙接过审讯大悲的文书来,却是一脸茫然和一无所措。
因为这个大悲实在是太接不住戏了!
押到刑部后一通计较连下狱都没下狱,直接是在偏房审讯了起来,问其姓名,只说姓朱,后面又不说了。
问他的经历,一下说着自己是先帝敕封的齐王,受了先帝命南下,先帝这段时间也会南下。
天花乱坠吹了一会,再问他又说自己是受封的吴王,先帝嘱托他要让潞王继承大统...
偏偏几个人也检查过了衣服配饰,都对的很,确实是大明宗室的衣服。
按明会典,一般情况下都是靠着宗室所配的冠帽来判定这个宗室受封的级别,但是据当时拿大悲的人所说,便是连个冠帽的都没有的。
而且按着大悲所说,他把冠帽都供奉在了江北善庆庵里了,这一时半会还真说的过去。
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就算真剃度了也算正常啊。
自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以后,南北消息断绝,还真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先帝爷有没有真的敕封了几个王爵。
万一是真的呢?
不过这份烦扰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三位阁老的轿子就落在刑部门口后,解学龙的烦扰就消散了大半。
解学龙起身相迎行了礼把三人迎了进来,并且把事情原委都和三人说了。
马士英听完先下了判断:“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要过分张扬。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都来了吗?”
解学龙点着头:“都在偏房伺候这位大悲和尚呢。”
高弘图也皱眉:“这事...还真难说,牵连先帝和神京,不可不慎重处理。而且被锁拿后受了惊吓,言语无状也是有可能的。”
王铎也接话问道:“他身上穿的衣服配饰对吗?”
解学龙答道:“下官都查验过了,确实是宗室穿扮。”
马士英不耐烦了起来:“礼部的顾锡畴呢?怎么还没来?”
解学龙不敢接话,吩咐着人去备茶。
王铎劝道:“马阁老不必动怒,依王某愚见,既然衣服配饰是真的,那便是顾尚书来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后王铎转向解学龙:“我听说早上的时候不是还拿了一个疑犯吗?现在何处?”
解学龙说:“早间询问过了,除了喊冤说不出什么内容,已经下狱用力拷打了。”
王铎摇头:“糊涂!且将人拿上来询问。”
于是三人又起了身,往着刑部专供审讯的大堂去了。
三位阁老先是一阵谦让,马士英就直接坐了正堂首位,王铎和高弘图就依次在旁边坐了,解学龙坐在偏座,下首坐着一个书记员和一个刑部官员。
很快月光就被押了上来,腿上套着夹棍,身上那套老旧干净的僧服才一个早上,就脏污地看不清颜色了。浑身都是细细的小伤,被押送到大堂中间。
随着马士英拍了下惊堂木,月光立刻就滚跪了下来,言语中都是哆哆嗦嗦,但是喊得特别撕心裂肺:“青天老爷,冤枉啊!”
下首的刑部官员开口说道:“不要胡说,老爷们自会还你清白。”
月光于是噤声。
几人互相看了下对方,由解学龙问话:“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小人名叫月光,今年四十一岁,是湖广咸宁县人。小人自幼出家,来得南京,已是住了五年,现在石城门外团瓢内居住。”
书记员笔记如飞,解学龙开口问道:“早上被押的和尚,和你是什么关系?”
月光答道:“小人一心向佛,偶见官僧大悲寒苦,随令同斋,委实不知他是甚么人。”
解学龙笑道:“你怎么会不知?你的街坊邻居都说,这大悲在你家中就住了好几日。”
月光叫屈起来:“小人一心向佛,便是最爱布施斋僧。大悲于本月初二日住得我处,每日也就是在家中持诵真言,小人不敢打扰大师修行,便极少交际。”
解学龙说道:“既是同住了四五日,你如何不知?且把几日做了什么事交代出来。”
月光悲愤无比:“前几日都是小人做好了饭食便款待大悲,并无多话。偏是今日早上他突然外出,抱了一口箱子回来,小人才知道他是大明宗室王爷...”
马士英打断道:“他去何处抱的箱子,为何要去抱箱子?”
月光只好说道:“因小人疑他不是真佛门高僧,他便说要取一物来给小人证明。”
马士英继续问道:“来去多久?他是去何处取的箱子?”
月光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有大半时辰。至于去哪,小人委实不知。”
马士英又追问道:“那你为何疑他不是佛门高僧?”
月光只好说道:“因小人记得禅宗高僧不持诵真言,便疑他了...”
马士英拍了惊堂木:“那你为何初二日不疑,还不老实交代?!”
月光直接俯地,支支吾吾了一会,才把张道人疑大悲还有白日发生的事情细细交代了。
马士英和高弘图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沉思了起来。
按这样来说,这个大悲看起来是个疯癫僧人,这口箱子才是问题所在。
这时候王铎说了一句:“你在左良玉那,任什么官职?”
月光懵了,一时记不起左良玉的名字:“什么左良玉?小人不认识左良玉。”
然后就回忆起上个月那次“大乱”,声音又哆嗦了起来:“左良玉是那个宁南侯老爷吗?小人实是不认识啊。”
王铎吩咐道:“拷了拿下去!”
月光又跪地磕起头来:“冤枉啊!小人真不认识左良玉啊。”
审讯到这结束,刑部的衙役又怎么会听月光所说呢?很快就把月光拖回大牢去了。
书记和刑部官员也退了下去,三位阁老就一步不动还兀自坐着,于是解学龙只好请示:“请问阁老该怎么处置?”
“解兄且先移步,我们几人稍微探讨一下。”
解学龙站起来行礼:“下官先去了。”
虽然招呼走了手下,但是解学龙就依在大堂外偷听了起来。
王铎先开口:“两位阁老,王某初来乍到,本来不应置喙,但是这件事里透着邪啊。”
高弘图点头:“王阁老是怎么看的?”
王铎说着:“依着月光的话,这大悲疯癫无状,现在看来便不可能是什么宗室了。而且所言一有伤先帝英名,二‘立潞王一语’又是何等无父无君之言!”
王铎起身说道:“千假万假,总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认,不必再审。”
解学龙提着的心总算是掉了下去。
高弘图和马士英也起身向王铎行了一礼,随后高弘图摇了摇头说道:“且回内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