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夜,月夜。
明月高悬。
繁星点点。
苏樱走得实在不快,过了两盏茶光景,才见到一片浓密的树林。
魏白衣道:“前边那片树林后面,就是天外天了。”
陈北落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忽然听见前方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陈北落瞥了一眼,原来是两只又肥又大的老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即一溜烟钻了回去。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无牙先生还真是有雅兴。”
语声很小,让人听不真切。
苏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什么?”
陈北落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没什么,快走吧。”
苏樱不再问,不过当陈北落的手离开一分,她的头也随着偏了一分,还不忘前后晃动一下,似很享受陈北落的抚摸。
眼前这熟悉的一幕,让陈北落想起了一个女孩。
他心下微微叹息,又将手放了回去,继续抚摸她的长发。
夜风习习,吹得很急,树叶哗哗作响。
苏樱似有些冷了,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陈北落早已一缕阳和之气渡了过去,为她驱除从四面无声袭来的寒冷。
苏樱忽然一把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肩头。
一旁,魏白衣默默地看着两人秀恩爱、撒狗粮,他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但是又无可奈何,人家只要动动手指,他的小命可就没了。
穿过树林,前面是一片山壁,如屏风般隔绝了天地,只见山壁上生满了盘旋纠缠的籐萝,尽数掩去了山石原本的颜色。
魏白衣伸手将一片山藤拨开。
这片山藤长得最密,但是却有大半已枯死,拨开山藤,就露出一个极幽深曲窄的洞穴,黑黝黝的,里面连一丝光都没有。
他身子微微一弯,恭声道:“道长请。”说着当先钻了进去。
想那魏无牙何等声名赫赫,仆从弟子如云,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住在这么样一个看起来,连狗洞都不如的小山洞里边。
陈北落淡淡一笑,紧随而入。
七拐八扭,数十步后,向左一转,这黑暗狭窄的岩孔,竟豁然开朗,变为了一条宽逾丈许的甬道。
只见甬道两旁都堆砌着白玉般晶莹光滑的石块,顶上隐隐有暖黄色的灯光透出,却瞧不见灯是嵌在哪里的。
陈北落随意打量了几眼,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魏白衣自豪一笑,高声道:“我虽没有去过皇宫,但是想来,皇宫也未必会比师父他老人家的天外天更漂亮。”
他又说又笑,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甬道里面回声不绝,到处都是他嘻嘻哈哈的笑声。
陈北落没有说话,也不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苏樱冷冷道:“闭嘴!”
魏白衣嘿然道:“苏姑娘是怕师傅他老人家听见么?”
苏樱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这时候,陈北落忽然轻轻拍了拍苏樱的肩膀,示意她向前看去。
在甬道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诡异身影。
苏樱一惊,神色微变。
魏白衣更是不堪,整个人害怕得瑟瑟发抖,双股颤颤。
只见来人身形矮小之极,盘膝坐在一辆全部由金属锻造的双轮车上,根本就瞧不见他的两条腿。
这竟然是一个童子般的侏儒!
他的眼睛又狡猾,又恶毒,带着山雨欲来时那种绝望的死灰色,却又偏偏有时候会露出一丝天真顽皮的光芒,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陈北落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
他的脸歪曲而狞恶,看来就像是一只等着择人而噬的活鬼,用一只老鼠、一只狐狸、一只狼,再用一瓶毒药、一碗臭水揉在一起拼凑成的活鬼。
见到他的模样,或者光是想起他的模样,就已让人觉得恶心到可怕发抖。
但是,他的嘴角有时却又偏偏会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就像是用毒药和蜜糖混合而成的。
你明明知道他要杀你时,但你心中还是会稍稍忍不住想要可怜他。
魏无牙桀桀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无牙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的模样已叫人恶心至极,但他的笑声更是叫人悚然变色,陈北落听过最难听的声音,和他这语声一比,那简直就如同是仙乐一般。
陈北落道:“无牙先生客气了,弟子冒昧来访,还请无牙先生海涵。”
魏无牙道:“好说,好说。”
忽又笑了笑,道:“樱儿,你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
苏樱垂下了头,默默走到他身边,脸色苍白如雪。
魏无牙瞪着她瞧了半晌,又瞧了瞧陈北落,淡淡说道:“不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位朋友么?”
苏樱娇躯一颤,微微发抖。
她知道魏无牙对她的占有欲有多强,如果别的男子多看她一眼,他都会嫉妒得发狂,会将那人的眼睛挖下来,百般折磨他,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个过程往往会持续一两个月,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因为他的凶残无度,他的门人弟子才那样怕他,在外边与人动手时,一旦输了的话,当即服毒自杀,就连逃跑的勇气和念头都没有。
苏樱正欲开口,陈北落忽然一步跨出来到她身旁,揽住她瘦弱的肩头,悠然笑道:“武当翠微真人门下,陈北落,见过无牙先生当面。”
魏无牙瞳孔猛地收缩,冷冷道:“小道士,你很有趣。”
只见他眼中凶光毕露,杀气凛然,整个山洞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十几度,魏白衣吓得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北落眨了眨眼睛,一脸云淡风轻,微微笑道:“我看无牙先生你也有趣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