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这些儿女中,大姑排行老大,就嫁在本村,距离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离得近,平时也大多是大姑妈在照顾着奶奶。大伯排行老二,自从参加工作并娶了外地媳妇后,就不常回家,算起来,上次大伯回来,还是在五年前,在把奶奶气到直哭后,毅然离去,再没回来过。二姑妈排行老三,嫁到了隔壁镇上,家里条件好,每次都扬言要把奶奶接过去照顾,可每次奶奶都是被气回来的。爸爸排行老四,奶奶一直都是跟着爸爸生活,说得难听些,是基本一个人过,爸爸妈妈常年工作在外,又在县城买了房,很少回来,也只有叶紫叶兰叶青三姐弟一有时间就回来陪奶奶。三姑妈排行老五,嫁到了隔壁村,也就是叶紫外婆的那一个村,脾气跟二姑妈一样,奶奶并不愿意跟她们一起生活。还有就是小姑妈,排行老六,奶奶最小的女儿,家族条件比较贫困,奶奶经常资助她家,她倒也觉得理所当然,经常是上门来索取。
叶紫从小就知道奶奶的这些儿女们,一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更不曾知道,在他们的身上,是否存在着跟“孝”沾边的东西。在叶紫的记忆中,除了大姑妈以外的其他三个姑妈,都不与妈妈往来,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只要妈妈在家,她们都不会过来的,但妈妈不在家时,该过来索取的,也毫不客气。她们不仅欺负妈妈,也欺负叶紫叶兰叶青三姐弟,叶紫当然不甘愿被她们欺负。
记得有一次,因为一点小事情,三位姑妈就直接跑到了家里对叶紫进行兴师问罪,那是因为一封叶紫写给在外地工作的妈妈的信,由于换了工作,叶紫还是按原地址把信发了出去,结果,最终退了回来,刚好被其中的一个姑妈截住了,看完了信,三人怒气冲冲就赶了过来,准备对叶紫进行批评教育,叶紫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一封信嘛,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也根本不知道她们的关注点在哪里,又把信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到底有什么错。
二姑妈一把夺过信,指着信上的内容“妈妈,前几天我们去挖红薯了,今年的红薯又大又甜,但是数量不多,昨天回来的时候,叶兰叶青说想吃红薯,可是我们却发现,红薯都没有了,后来奶奶说,是二姑妈,三姑妈和小姑妈过来拿了一些,什么叫一些啊,全部都拿走了,我们都只是尝了尝而已,太过份了,老是到我们家拿东西,奶奶还老是让她们拿走,可从来都不见她们给奶奶送来过什么东西啊。”
叶紫看着信上的文字,反问着:“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给我妈妈写信,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啊,那是我的自由。”
“什么问题?小小年纪,你还学会告状了?就你会写,你厉害,你有文化,你厉害,我们没有给奶奶送过东西吗?”二姑妈把声音提高,指责着叶紫。
叶紫也不是好惹的,也把声音提了上去,反问着:“你们给奶奶送过什么?可以说说看吗?我怎么没看到过呢?”
“好啊,你,叶紫,长大了,硬气了是吧?看我教训你。”说完,二姑妈就扬起了手,一巴掌扇到了叶紫的脸上,叶紫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甘示弱,继续提高嗓音吼着:“我说得有错吗?你们哪个不是经常过来搬东西?我告诉你们,想吃鸡鸭蛋,自己养去,想吃南瓜红薯,自己种去,我们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奶奶与我们三个一起辛苦得来的,你们凭什么说拿走就拿走,你们都是土匪吗,抢劫吗?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再来我们家啊!”
二姑妈气急,又扬起手准备给叶紫一巴掌,有了之前的一巴掌,叶紫已经有所防备了,迅速后退,转身就跑到了门口,一把抓起立在门口的一条粗木棍就举起来防备着。
二姑妈一路追出来,看到叶紫这副样子,更加气愤:“好啊,你还准备打我是吗?打啊,你打啊。你们都出息了,都可以自己种菜养鸡养鸭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你奶奶接走了,让你们自己生活啊?你以为我们稀罕来你们家吗?”
见二姑妈步步进逼,叶紫又不敢真打,只好节节后退,最后退到了院子里,其他两位姑妈见此情景,也跟着二姑妈一起,一边逼近一边骂着叶紫,叶兰叶青二人还小,见此情况都吓傻了,叶兰在一边大声地哭着一边跑着去找奶奶,叶青倒是一直站在叶紫的身后,大声地哭着紧紧地扯着叶紫的衣服,随着叶紫,一步一步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院子门口了,叶紫一边防备着,一边暗示身后的叶青赶紧跑,可叶青却坚决不肯表示要跟姐姐一起,叶紫只好停下后退的脚步,准备狠一狠心,直接一棒挥过去。
就在叶紫准备挥出木棍时,奶奶哄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你们三个大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事?”
说着,就跑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叶紫手中的木棍,把叶紫叶青护在了身后。
二姑妈挥着手中的信说着:“你看看,这是小孩子会做出来的事吗?还告状,还指责我们不给你送东西…….”
有奶奶护在前面,叶紫转身安抚着哭得伤心的叶青,小心翼翼地扶着叶青,绕过奶奶,防范着三位姑妈,撤离了现场。
后来,叶紫都不知道奶奶是如何跟三位姑妈沟通的,她们愤愤地离开了,奶奶没有被她们接走,也就意味着,奶奶还是愿意留下来照顾三姐弟,叶紫也总算放下了心,她特别害怕,奶奶真的又丢下自己和弟弟妹妹。
从此以后,叶紫就成了村里的大名人,大家都纷纷讨论着这事,大姑妈还因为听闻了这事,特意跑来安慰三姐弟,确保三人并未被欺负到才放下心来,然后指责着那三位姑妈。在叶紫的印象中,所有的姑妈中,就数大姑妈最好了,小时候,给过三姐弟特别多的关爱,也经常护着妈妈,只是,大姑妈跟奶奶关系一直不好。
拿木棍准备棒打几位姑妈的事,不知道怎么的,传到了远在外地的爸爸耳中,爸爸还特意打电话回来,狠狠地骂了叶紫一顿,叶紫也懒得解释,对于爸爸来说,他认定的,就是对的,别人根本也没有说话的份,叶紫早已习以为常,习惯不与他争辩,习惯什么都不跟他讲,习惯什么都藏在心中。
奶奶与爸爸妈妈的关系更是微妙,一直以来,奶奶都对妈妈不满,也是因为三位姑妈的原因,爸爸也都不理睬这些事,就算妈妈被姑妈们欺负了,他也充耳不闻,这时候,也只有大姑妈会为妈妈说上几句话。爸爸跟奶奶,更是水火不容,奶奶经常被爸爸气得直哭。至于爸爸跟妈妈,更是因为外公外婆一家,闹得不可开交,外公外婆一直看上不爸爸,觉得他不仅穷,而且不求上进,不懂事,所以,这个家的存在,在叶紫看来,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一家人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互看不顺眼,家不成家,亲人是仇敌。
很多时候,叶紫都在想着,自己和叶兰叶青的存在是否真的是个错误,如果没有姐弟三人,家族是否会更加的和睦,至少爸爸妈妈不会因为要抚养三人而不得不外出工作。
从小,叶紫叶兰叶青在亲人们看来,就是不一样的,姑妈们的儿女,都不理会三姐弟。舅舅们的儿女,更是离三姐弟远远的,就连外公外婆,也只是宠爱妈妈,根本也不喜欢三姐弟,过年发压岁钱时,三姐弟的数额都是要比表弟表妹们来得少,不管什么,都要给三姐弟“特殊”的待遇,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也是三姐弟最为难的时候,三人都不想去外婆家,外婆做饭做菜难吃也就算了,炒个瓜子还炒不好,要么是半生不熟,要是就是炒糊了。这些倒也还没什么,最重要的还是三人不喜欢看外公外婆的脸色,不想接受他们所给的“特殊”待遇,因此三位舅妈给三人的待遇,也是同样的“特殊”。
纵观整个家族,叶紫叶兰叶青三人,被外婆家族的人看不起,被姑妈们鄙视,被爸妈忽视,被全村人笑话,被小朋友们排挤欺负,也只有奶奶和大姑,对三人关爱有加。奶奶是对谁都好,对姑妈们的儿女们也丝毫没有弄“特殊”待遇,更没有对三姐弟有任何的指责和抱怨。大姑妈则是心疼三人这么小的年纪,却要承受着家族带来的这么多觉得真的是难为孩子们了,所以经常帮忙着照顾三人。
这就是叶紫的家族,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内忧外患。有时候,叶紫甚至想着,三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被轻视大的?被忽略大的?被欺负大的?还是被奶奶宠大的?无疑,叶紫觉得自己是被奶奶宠大的,在奶奶的宠爱下,三人勇敢地直面轻视,勇敢地直面忽略,勇敢地直面欺负,每个人都练就了一身不惧怕任何的本领,面对无理取闹的姑妈们,不卑不亢地无视。面对外婆家族人的各类冷嘲热讽,微笑着接受,并用优秀的学习成绩作为无言的回怼。面对各类异样眼光,勇敢地无视。
在奶奶的宠爱下,三人在夹缝中,倒也活得有滋有味,学习任务自觉完成,根本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农活,家里没有劳动力,就一起上,帮助着奶奶,完成了一项一项只有大人才能完成的农活。慢慢地,三人成了村里的楷模,不再有人在背后议论着叶家,三姐弟倒是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听话,干农活还能顶大人……只是,三姐弟根本也不理会这些,在三人看来,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必然留下了阴影,不是不肯原谅,只是,不愿再想起,过去了,就让这一切随风而去吧,换个环境,继续往前走就好。也许,这就是叶紫一直在逃离着的原因,也许叶兰叶青也是这样想的吧,他们也不喜欢这个很美的小山村,他们也不喜欢外婆所在的那片土地,他们也想带着奶奶,离开这个地方,到外面去看下外面的世界,至少,外面的世界,没有这么多的不开心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