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此时,监测器上突然响起了警报,护士冲了进来:“快出去,快出去,病人需要休息!”天佑和司辰被赶出了病房。
瞎婆婆在昏睡了几天之后,安详地走了。
这个冬天出奇得冷,山间的草木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仿佛灵帐一般,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一切都在冰冷中沉睡着。“慈父林恒远之墓”“慈母林常钰之墓”,两座墓紧紧相连,手牵着手,永不会再分离。
司辰拿起小提琴,缓慢地拉起了哀乐,乐声在这山间显得格外空灵悠长。天佑轻轻地擦拭着墓碑,眼泪静静掉落。虽然天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但是她对于在福利院以前的记忆基本为零,到了林家就如同她新生命的开始,尽管过得清贫,却也是幸福的,两位善良的老人给了她全部的爱和一个完整的家。而当这个家彻底破碎,冥冥之中,天佑感觉到自己的这一段“插播”出来的生命旅程也结束了,她似乎要回归到另外一个自己,与林家、与观霞镇都无关的自己。
司辰陪天佑回到了仙居林,整理瞎婆婆留下来的遗物,天佑从床下找到了瞎婆婆提到的那个木匣子。匣子巴掌见方,很朴素,没有雕纹,木色已经变得陈旧,上面浮了一层尘土。天佑擦拭掉了尘土,却迟疑着不敢把匣子打开。
“里面到底是什么?跟我的身世有关吗?我到底是谁?我从哪儿来?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我了?”……天佑的心里被一大堆问题塞得满满的,这近二十年里,林老夫妇的陪伴让她已经忘记了这些问题的存在,而现在,它们一股脑涌了出来,像被封实了很久的大坝突然决堤,让她感到窒息。面前这个匣子也许就是填堵堤口的一块石头。
司辰看出了天佑的不安,他轻轻地抚了下天佑的肩膀,鼓励她慢慢地打开了木匣子。
匣子里面有一个折叠的信封,还有一个红布包着的什么东西。
天佑拿起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是一张“收养公证书”:
收养人:林恒远,男,林常钰,女,现住CQ市荣誉路乙25号3栋104
被收养人:祖小云,女,生日不详(约7岁),现住CQ市红草莓儿童福利院
送养人:重庆红草莓儿童福利院
兹证明领养人林恒远、林常钰夫妇收养被领养人祖小云为养女,其收养关系于二○○四年一月十三日起成立,祖小云改名为林天佑。
上面还有公证处和公证员的名字。
“祖小云?这是我的本名吗?红草莓福利院?”天佑使劲拼凑着对这段福利院生活的记忆,可是只有支离破碎的几个影子从脑中闪过:画着草莓的铁牌子、灰色的墙角、几根折断的蜡笔……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月十三日……难怪爹妈说这一天是我的生日……”
天佑小心地把那个红布包拿了出来捧在手里,轻轻地打开,一条银质的项链显露出来。项链在长期的氧化作用下,已经变得乌黑。天佑用红布轻轻蹭了蹭,仔细看着:简约的十字链,坠子是一枚雕刻精细的向日葵花盘,花心突突点点,舌状花瓣层叠着使边缘形成了一圈不规则的齿形,整个花朵立体生动。天佑把坠翻过来,背面印刻着三个大写字母“LYN”。
“LYN代表着什么?”天佑和司辰第一时间想到这很可能代表着一个名字,是天佑的本名?“L”代表李?刘?林?卢?……L打头的姓太多了,后两个字母更是没有头绪,并且这跟“祖小云”这个名字也对不上啊。
天佑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着这条项链。
“等等!”天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着项链爬上了阁楼,司辰也跟着上了去。天佑在众多的油画中翻找着,比对着,片刻后,她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幅凡·高的《向日葵》。天佑把项链坠比到画前,啊,原来这枚项链坠的造型竟和画中的一朵向日葵一模一样,一个花瓣都不差!
司辰也感到很惊讶,他问道:“向日葵代表什么?”
天佑思考了一下,说道:“1888年到1889年,凡·高画过很多幅向日葵,这种瓶插的向日葵大约有七幅。这幅只有三朵花的画应该是他画的第一幅,也是花朵最少的一幅,之后画过五朵的和十几朵的。这几幅向日葵作品诞生在他与高更共处的那段时间前后,用画作为见面礼迎接高更的到来,也用最后一幅向日葵作为友谊破灭的祭礼。”
天佑深吸了一口气:“凡·高的一生几乎都被挤迫在命运的边缘,饱尝着世态炎凉,但他反而鞭策着自己在逆境中寻找阳光,炽热地活着。我想这就是向日葵对于凡·高的意义。”
“可是这枚项链跟凡·高有什么关系呢?跟我又是什么关系呢?”天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难道我的亲生父母也喜欢凡·高?还是他们喜欢向日葵,碰巧找到这幅画做了模板而已?”
天佑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用手紧紧攥住了项链坠,像是在用触觉和体温去发掘更多的讯息,直到手掌被按压出了花朵的痕迹。
“我想去寻找!”天佑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寻找亲生父母?”司辰问。
“还有我自己!”天佑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那一方天空,天很蓝,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