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靖武侯邹毅薨殁,父皇念其功勋,特旨风光厚葬,命礼部承办葬礼,荀文磊为之撰写悼文。出殡那日,送葬队伍浩浩汤汤,葬礼规格与王同。许秧见状即撰文反对如此铺张浪费。靖武侯入土为安即是,葬礼再如何风光,也只是给世人相看,何必劳民伤财。于达官显贵而言,挣的是虚荣假誉,于平民大众而言,却是沉重负担,经年辛苦一夕挥去,更有甚者倾家荡产。死者已逝,生者节哀。这许秧出生败落世家,祖上辉煌荣耀,家族长辈为了维持世家大族之门面,借债强撑。然而因那无钱还债,被逼得将祖辈产业拱手相让,许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是朝中很少有人对许秧提议有所回应,甚至嗤之以鼻。攀比之风,自上而下,无处不在。许秧官微言轻,可巧周华听闻节葬之议大加赞赏,遂也陈上文折附议。周华之言,父皇大多认真考虑,一次问我如何看待,我想了想道:“周华、许秧所言极是,逝者已矣,何必再让世间亲人伤财哀极。何况天下才平,父皇常言休养生息,此折十分契合”。只是这次父皇并没有认同,父皇认为靖武侯为国尽忠职守,如若节葬少礼,将寒朝廷内外文臣武将之心。然而虽说没有给周华奏文朱批通过,可从后来批评其他大葬耗费巨资、奢靡攀比来看似乎还是认同了周华、许秧所议。
许秧还提出“众生平等,爱人爱己”的说法,这观点可了不得,他认为天下所有人,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其实是一样的,同为人族,同遵天志。因此,天下终将大同,无论你我。天下大同之路需要克服重重阻碍,其一便是不义之战,世人逐利而攻,结果天下总利减少,利少复争,最终才明白越争越少,为何不能止战共利,天下总利富足,人人安居乐业,届时何来纷争夺利?其二便是爱人爱己,不仅仅要爱自己,还要爱父母爱兄弟爱朋友,更要爱天下所有人。如果天下百姓人人互爱,人人相惜,不止为自己争名夺利,还为他人着想,在这世间协作扶持,试问大同世界还远吗?
这番观点初听之时,使我眼前一亮,那个人人向往的大同世界仿佛就在眼前。兴奋得不住赞叹,可是珮兰在侧,闻言嗤笑道:“你个呆子还真是天真烂漫,这样不切实际,三言两语就把你弄到了。人心常是不足,不均、攀比总能带来阴恶。人性如此,别活在梦里了。”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把我的热情一下扑灭。我还觉不够,遂告诉父皇,父皇也认为想法值得称道,只是未必人人相同,实际人心各异。众生平等,现实却是三六九等,爱人爱己,世间仍然战争频发,和平不易。总之,父皇所言,让我对所谓大同世界彻底死心,藏在心里当个梦吧。
紧接着,在我身边发生了一件更沮丧的事。服侍我左右的王德,竟然又紧卷入了一件贪污案。细节不愿多言,总之工部在扬州新修桥梁,水利,粮仓等巨额财款被贪,其中一部分流入王德手中。地方官员王东旭揭发此事,得知是我宫内的宦官,引得父皇大怒,把我喊过去好好教训了一顿。我也是暴怒万分,回去后面训王德,历数其罪状,罪当斩首!王德伏在地上一言不发,浑身哆哆嗦嗦,末了请我息怒,承认罪责,甘愿受罚。看在王德服侍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将他送入大狱,我也于心不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让他去扬州补上亏空,督办工程,将功补过,出现任何问题都拿他试问,绝不留情。父皇也默许了我的处理方法。
但是我的做法并没有让王东旭满意,他认为太子包庇私情,有违法理,于是又参了一本。他认为,若想新秦富国强兵,依法办事必不可少,如若因私行事,朝令夕改,则法不行、民不服;官不私亲,法不遗爱,才是正道。提出太子身居高位,更应以身作则,朝廷内外皆见我行。
我深以为然,可是到了自己真正处理,去法存私又暗地做起。父皇对此没有再多关注,王德侥幸,感恩戴德,深刻反省,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