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舒已经五天没在白天出门了。如非需要遛狗,她大概一整天都不会出门。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没有出门的必要。研究生毕业至今十个月了,废柴如她已然成为了三无产品,无工作、无对象、无社交。
硕士毕业找不到工作?或许有人会觉得假,但这就是事实。当然工作前面应该加一个“合适的”,确实,如果叶云舒不在乎工资和工作环境,工作也没那么难找。叶云舒所在的Y省基本没有什么知识密集型岗位,毫不夸张的说,除了公务员、事业单位和国企,基本空出来的岗位都以销售岗为主,这也就是Y省堪称公务员内卷之王的原因所在。如果能回到四年前,叶云舒打死也不会转专业考到这个冷门到极点的领域,冷门到考公考事业单位想找与自己专业相契合的一级学科都难如登天。
至于对象这件事,说来就想笑。重度社恐患者连遛狗都要选在晚上,又怎么可能会去认识新的人。由于多次拒绝七大姑八大姨们为她介绍对象的热心提议,她现在已经是这些冰人们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了。她们谈到她都频频摇头,直言她自视甚高,孤芳自赏,这辈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罢,叶云舒无所谓,她现在连好好活着的想法都不曾有,哪还有精力想那么遥远的事情。是的,叶云舒早就不想活了,研究生毕业后一次次碰壁,她对人生也提不起兴趣。毕业之前孤注一掷地冲着军队文职去的,然后在笔试不错的情况下败在了面试,作为一个自学缅语的人,如果说阅读翻译听力可能凭借她的努力尚有资本与大学就开始学这个语言的人一较高低,那么口语她是怎么都没办法做到十分流利的,毕竟她真的缺乏和缅甸人交流的机会。后面陆陆续续地又考了几个缅语方面的考试,都是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进去然后毫不意外的被刷下来。还有一次考一个离家四五百公里远的大学教学岗,第一进面的情况下,面试当天突然发烧,连爬起来坐高铁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得放弃。她算是看清了,她只能接接中缅笔译这样的活了。之后她也没有放弃,因为之前教了一年多的书,她很喜欢小孩子,所以兴冲冲的投了很多学校,结果基本都杳无音讯,偶尔有一两家打电话给她委婉的说她专业不合适。于是教师这条路也自然是走不了。然后她就在公考事业编里充当着分母,开始佛系人生。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关注的公众号有没有新的招聘信息,有的话投一份简历,没有的话继续躺平。对于那些石沉大海的简历,她也从最初的愤愤不平到现在的看淡一切了。曾经她总是恼于自己研究生毕业却总是得不到老板们的青睐,现在却早已无所谓了,毕竟学历哪有专业重要,努力哪有选择重要。就算她研究生毕业手持一大堆证书又怎么样呢,别人不需要这个专业也是白搭。
好在她之前代课攒了挺多的钱,她跟貔貅似的,只进不出,是属于那种需要消费超过三位数时都会深思熟虑的那种人。然后她还时不时能抢到点中缅或中英翻译的订单,毕业至今十个月还算勉强能维持生计。虽然时常有想过等到身上的钱都花光还没能找到工作,就找个不那么痛苦的方法了结余生,但是考虑到还有父母,就算自己再废柴,也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她怎么做得出那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哎……赖活着吧,过一天算一天。
叶云舒长长叹口气,依旧兀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却突然被一阵犬吠声拉回思绪。只见她那天平日聪颖又沉默的狗子对着一处灌木丛狺狺狂吠。
“?!”
养这狗一年多,都没怎么听见它叫过,今日是怎么了?
她试着叫唤:“桃儿?叶桃儿!”
平时听到她连名带姓一叫唤就明白大事不妙的狗子此时却置若罔闻,依然对着那个地方不停嚎叫。
她拉紧牵引绳,想将狗子往反方向拉。狗子却像是凭空生了一身莽力,和她进行拉锯战,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那处灌木丛。
今天这狗子到底是中什么邪了?叶云舒百思不得其解。狗子的叫声一直不停,不知不觉间吸引来了几个路人围观。
“这条狗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它平时都不怎么叫的。”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级社恐患者·云舒被迫享受多人的注目礼,非常不自在,生怕她的狗影响到了别人,连忙蹲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狗头,尽力安抚。
但是狗子不为所动,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方向,看起来似乎有三分惊恐,三分威慑和四分的呆滞。她上前遮住狗子视线,盯着它眼睛看,它却将头微微侧过,斜瞟着灌木丛继续吠叫。
emmmmm,怎么说呢,就,有点滑稽。它养的是边牧啊,不是哈士奇,可是刚刚那模样……灌木丛里到底有什么?她不自觉地将头转向那儿,打算过去一探究竟。
这时过来了一个银发老太太,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提出:“这狗怕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老太太的一句话一下子引发了众人的附和:“对啊,我听说狗能看见阿飘的……”
刚抬脚准备前行的叶云舒听罢顿了顿,悄咪咪地停住了脚步。
有阿飘啊,那还是算了。虽然从小到大经历了林林总总的唯物主义教育,但是对于暂时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物,她始终还是抱着“宁信其有”的敬畏态度。
正当时,狗子突然一阵抽搐,随即便倒地晕厥过去。
“桃儿!”叶云舒忙蹲下身查看狗的情况,周围人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吓到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提议:“小姑娘,你这狗怕是要送去医院看看。”
叶云舒点点头,叹口气,翻开手机开始打车。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刚刚摸了下桃儿的腋下,要不是还有心跳她可能会当场崩溃。这条狗是一年前一个朋友要出国,没法带走所以托付给她的。虽然这狗平时很安静,也不特别粘人,但是她毕业后最痛苦的日子都有它的陪伴,特别是夜深人静突然失眠醒来时,面对着一片黑暗和逼疯人的寂静,她心里那些负面心思开始疯狂生长,也唯有抱住桃儿能够帮助她稍微缓和情绪。
到宠物医院后,医生检查了各项指标,告诉她狗并没有任何病症,很健康。晕厥应该是情绪紧张、过度恐惧造成的。
叶云舒点点头,刚才桃儿那番模样她确实从未见过,忍不住又好奇起灌木丛里面到底有什么。
因为经常带桃儿来这家医院,和这位医生也打过多次照面,彼此之间不算很生疏,叶云舒思忖一方后决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当然,她也充分做好了对方是无神论者的准备。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不太相信的。”
医生听完笑了几声后才说:“我也不信。别想太多,这狗可能就是你平时都是晚上带它出来,今天白天出来看到那么多人受到惊吓才会这样。”
叶云舒对于这个推论很是无语,且不说晚上出来也会遇到一些散步的人,就算一下子遇到很多人也不至于吓晕过去啊!它是狗又不是兔子。医生肯定是不相信鬼鬼怪怪的说法,胡诌出来的。
虽然心里对医生的说辞不以为然,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有道理。那我以后白天不带它出来了。”
这时另一名医生进来说狗醒了,叶云舒急忙和医生道了别去看狗。
桃儿正趴着四处张望,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有微光闪过,但眼神却是奇怪又陌生的,反正不是桃儿平时看自己的眼神。
“桃儿?”
听到叶云舒的轻唤,桃儿身躯猛然一顿,眼中似乎有些懊悔和原来如此的顿悟,随即跳下台子,朝她跑来,并且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看起来好像是在为刚才没认出她而表示抱歉。
“?”
这太诡异了,叶云舒想。首先自己养了一年的狗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本来在它咕溜溜转走眼珠那会她是想过这狗是不是失忆的,但是它又通过她的声音认出了她?所以这狗是瞎了吗?而且性格也大相径庭……
思及此,叶云舒伸出三只手指在桃儿面前晃,“这是几?”
桃儿有些愣怔,继而用有些陌生的眼神瞅了她半晌,才似乎不太情愿地“汪汪汪”叫了三下。
看来视力没问题啊。
怎么可能没问题啊!她从来没教过这狗数数的,虽然作为边牧它很聪明,但是自从一年前带回家后她从来没有教过它什么,它所会的,要么是之前朋友教它的,要么就是它自己琢磨出来的,比如开狗笼。而且桃儿平时是挺高冷的,虽然一直陪伴自己,但是不会主动贴贴,她就曾和别人吐槽过她就像养了一只猫,所以如此高冷的狗子为啥会性情大变突然来狂蹭自己?
桃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虑与审视,撒娇撒得更欢了,不停地围着她晃尾巴。
她却越看越疑惑,而且她有种感觉,桃儿现在这样撒娇的样子,并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是带有一点“营业”性质,也就是说,它装出来的。
难道是担心她嫌弃它太高冷会遗弃它?还是有什么事想要求她?
算了,安抚一下吧。叶云舒蹲下身轻轻抚摸狗头,并且将它拥入怀中,柔声说:“桃儿不怕啊,妈妈永远不会丢下你的。”怀中的狗子似乎有些僵硬,但是片刻后它又放松下来,并且将头置于叶云舒肩膀上。
于是叶云舒就带桃儿回家了,到家门口她才反应过来今天出门本来是要去换领身份证的。“哎。”她长吁一口气,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进门后,叶云舒再一次对桃儿的情况产生了疑惑。这狗就像第一次来她家一样,虽然尽力在克制自己,没有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跑动,但是它四处打量,眼中满是探寻的光。并且在环视客厅一圈后看向她,依然是那种陌生的眼神,继而又一副热切的模样,开始蹭她。
“……”大可不必这样。叶云舒突然想到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狗子可能是饿了,于是舀了一勺狗粮出来,放在狗碗里,并拍拍桃儿的头道:“吃吧,我要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