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切长谷部及时现身,与今剑一同压制住暗堕的付丧神,得以脱离战场的晏阳连忙避到了空地边缘,与笑面青江会和。 形式看起来一片大好。 她放下心,不再紧盯着缠斗的三人,询问道:“青江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笑面青江的表情却仍未缓和。 “或许能找到机会离开神社。不过,和稻荷神的对决恐怕拖不了多久……封印快要撑不住了。” 晏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上空,大概是战斗触动了什么,诡艳光纹逐渐浮现在雾中,赤红夺目,交织成网锁住了整个神社——然而这网已经有了剥落碎裂的迹象。 “我要回相沢宅一趟,拿回本体。”笑面青江收回视线,“……雅真将那些怨灵镇压,应该不是只为了延缓封印的破坏速度,也许有别的办法。” 晏阳怔了怔:“但是,您要怎么出去……?” “脱离幻境之后,就能强行联系本体了。” 笑面青江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作安抚,下一秒,眸光一凛,抬臂将她挡在身后。 “小心!” ——【嘻嘻,被发现啦】。 并非依靠声带震动、而是由空间共鸣传出的话语,经过她自身胸腔的扩大,清晰响在耳中。 晏阳不寒而栗。 怀抱着纯白狐狸的稻荷神自虚空中显露身形,圆圆的杏仁眼里笑意冰冷。 【来和我玩吧~】 娇小的女孩歪了歪头,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视线滑过笑面青江落在晏阳身上,稍稍一顿。 【八尺琼勾玉……?】 她惊讶喃喃,神色间淡淡的戏谑瞬间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贪婪交织的扭曲,原本清甜的声音陡然一厉。 【——把它给我!】 “八尺琼勾玉?”晏阳莫名。 稻荷神当然不会解释,被污浊的紫红神力怒张,转瞬击飞了意图阻挡的笑面青江。晏阳见机不对转头就跑,仓促间连方向都没来得及分辨。慌不择路中一直向前,挣扎着想反击的她又记起来,压切长谷部已经苏醒……她现在重新成了手无寸铁的战五渣。 内心崩溃着,晏阳闷头冲进一座神殿顺便甩上了门。 并无照明的室内却闪着光,从中央位置铺展开的鲜红阵纹正次第亮起,一路蔓延至屋外乃至整个神社。晏阳一眼就看到了跪坐在封印中心的身影。 白衣绯袴的巫女已腐朽成骨架,垂头正坐面对着她,膝上横放着木弓和箭袋。 身后,大门上无数裂纹蔓延开来。 匆匆合十双手默念了一句对不起,把所有顾虑抛在脑后,她三两步跨上前去抢过了弓箭。殿门在神力重击之下碎成飞灰,血月混沌的光辉斜洒而进,笼住银发飞舞的稻荷神。 一声叹息悠悠响起。 手忙脚乱摆弄武器的晏阳只感到一缕清风环绕而起,引领着她镇定下来。仿佛练习过千百次般,两支羽箭轻搭上弦,手臂绷紧一引。 ——弓如满月,尖端亮起破邪之光的箭矢一前一后激射而出! 没有浪费时间确认战果,她直接奔到窗前跃出神殿,撑地一滚卸去惯性,半跪回身,毫不迟疑地抬弓又是一箭。 猝不及防吃了一亏的稻荷神发出尖啸,神力奔涌,顷刻震塌了宽阔的屋宇。木屑飘扬间,晏阳伸向箭袋的手摸了个空。 ——完蛋……! 迫在眉睫的死亡阴影使人寒毛直竖,被她死死咬住的嘴唇溢出了血腥味。晏阳踉跄站起,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木弓。 跑不掉了…… 这样的认识一旦生出,她就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 ——铮! 金铁的锐响划破深沉夜幕,一柄刀横空掷来,钉在了稻荷神与晏阳之间。 血迹斑驳的浅葱羽织在风中飘扬,大和守安定背对着她,拔出兀自鸣颤不止的打刀直指稻荷神。 “你的对手,是我。” …… 目睹大和守安定追着晏阳赶去了主殿方向,笑面青江松了口气,看了看差不多稳定下来的战局,放心地闭上眼睛。 难以忍受的剧痛稍稍平复后,熟悉的剑术练习室出现在眼前。他呼吸急促,撑着刀架缓了缓,才拿起了离身已久的本体。 用以囚禁他的封印大概是受了神社战场的影响,变得异常脆弱,他没费多少力气就破开了门进入走廊。 相沢宅沉寂得一如当年,只是少了隐约的咳嗽声。笑面青江感慨万千,抬眸迎上静静站在卧室门口的相沢夫人。 女性深深鞠躬。 “那孩子……拜托您了。” 付丧神敛容回礼。 “请您放心。” …… 百余年前,笑面青江与小狐丸一同意外流落稻荷村。之后,小狐丸被云樱巫女选为佩刀,他则辗转进入相沢家。 不同于很快得到灵力支撑化为人形的小狐丸,笑面青江的主人实力并不强大,因此他始终维持着刀剑形态。 虽然因长时间无法与人交流而感到孤独,但他并没有产生更换主人的念头。 而后,村中变故发生,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身为斩杀无数的刀剑,最后归于毁灭,也是常理。 只是,相沢雅真出生后,一切都向着不可预料的境地发展而去。 那个孩子天生便拥有着让人惊羡的强大灵力,很小的年纪便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在危机时,还曾以灵力隔空控刀斩杀了敌人。 可惜环境使然,相沢雅真性格日渐偏激,甚至将相沢家被逼到进退两难境地的罪责归咎于笑面青江。此后,两人的关系由亲密慢慢变得疏远。 从六岁到十六岁,从男孩到少年,他无奈见证着相沢雅真被逼上绝路。 血祭全村时爆发的怨念,透过本体隐隐传达至他被困于幻境中的灵魂——使得他在之后的时间里,反复责问自己,为什么走到了如今地步? …… 沿着楼梯走下一楼,付丧神对身侧哀嚎挣扎的怨魂视若无睹。 布满里世界的画作仿佛指引,在他脚下一路铺陈,连接至大门。 站在门前的少年脊背挺直,一如既往地彰显着绝不服输的坚决。 笑面青江走到他身后。 相沢雅真没有回头,抬手一推。 开启的门扉外,稻荷村火光焚天而起,残缺不全的村民怨魂们纷纷扑来,却在靠近他们时自燃,化作了瑰丽的红蝶——这些脆弱又美丽的红蝶越聚越多,跟在两人身后飞往神社。 远方天际,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有什么正欲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