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溅起一层层轻烟,宛若缥缈的素纱。
赵直微眯着双眼,斜倚在一方竹席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里晃动着一只精巧的青玉酒壶,时不时靠近鼻间闻一闻,却不饮下,“祁儿,今日的酒怎么淡了许多?”
一旁忙着在铜炉里煮汤的小童,听到突然飘进耳中的询问,手中搅动的汤匙顿了顿,漫不经心的说:“许是师父晃的太久了,味道都散了。”
赵直扭过脸,哼哼的冷笑了两声,“难不成这祖传的玉壶也有不中用的一天,不但没使酒香更浓,反倒散了酒气?”
“师父,”小童抬起头,眨眨眼,“那玉壶真有那么神奇?”
“怎么?你不信?”赵直微挑了挑眉。
小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既然如此,即便掺了少许水,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赵直撇了一眼跟他耍小聪明的徒弟,轻飘飘的问|:“我几日前教你研习的《周易》,可都明白其中奥义?”
“嗯——”小童低了头,怯生生的说:“徒儿愚钝。”
赵直哼了一声,随手将酒壶撂在矮几上,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一阵清冽的风夹着几粒雨珠扑面吹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明起来,蜡黄的脸上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我要出去几日,你好好看家。”
“师父要去哪儿?”
“梧桐谷。”
赵直理了理衣衫,顺手拿起门边一把乌黄色的伞,推开了虚掩的门。
“师父现在就要去?外面还下着雨呢!”小童急忙跟过来。
“很快就不下了。”
“那也不喝汤了?我还放了肉糜!”
赵直回头看了一眼架在火上已然煮沸的一锅斧汤,滚沸的浓汤滋滋的冒着泡,一股诱人的香气溢满了屋子。
“你自己喝吧,正好驱驱这几日的寒气,不过,”他瞟了一眼案几上的玉酒壶,狡黠的眸光闪了闪,“等我回来,你还不能明白的讲解那几章《周易》,便少不了一顿竹板。”
“徒儿知道了。”
玄色的身影隐没在雨中越走越远,小童站在廊下目送了许久,师父的脚步又急又稳,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懒懒的病态,他隐约觉得这种平静清淡的日子要结束了。
摊开掌心,里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祁字,昨夜师父醉后,用毛笔在他手掌里写下这个字,“这便是你的名字,以后不再叫你小乞儿了。”
他愣愣的问:“祁?”
“对,赵祁。”
他舍不得洗去,攥在手心一整天,涔涔的汗模糊了字迹,却深深隽刻在了心里。
傍晚十分,层叠的乌云慢慢散开来,仿佛灰白的棉絮轻轻飘荡,如丝细雨染了几分晚照的余晖,忽闪着银针似的光彩纷纷飘落,潮湿的空气退去阴霾,悄悄舒畅透亮起来。
一辆素盖双辕马车辗着湿漉漉的石板地缓缓驶进城门,子恒掀起车窗上的布帘,望着雨中繁华的街市兴奋的说:“先生,天快要放晴了!”
凉凉的晚风吹进车里,他一个机灵,不由的打了个喷嚏,扭过脸瞧了瞧,沉静如玉雕的诸葛亮正仔细翻看一卷竹简,那是前不久他在沾满灰尘的案牍中找到的《益州水利鉴考》。
“好冷,妈妈,好冷……”轻悠悠的呢哝的声在马车里飘荡。
诸葛亮抬起头,伸手在女孩儿的额头试了试,随即解下披在肩头的大氅,盖在她身上,又仔细掖了掖。
子恒愣了愣,赶忙放下布帘,看着卷曲在竹簟上昏迷不醒的姑娘,悄声嘟囔:“是不是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