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里，热闹非凡，多数老赌棍都围在博大小的台桌上大声呼喝。
只有一身富家翁打扮的人冷静，只轻轻摇着金线折扇，轻描淡写的将二十两纹银扔在写着“大”字的赌桌上。
“小！小！小！小！”赌棍们红着眼睛狂喊。
“……嗬！就说是小！哈哈哈哈哈！”一个黑汉把赢来的银块塞到护心毛里，大声问一句：“仙……先生！还继续不？”
常来赌场的人知道，眼前这捋着浓密黑胡子必是个大道无望才混在凡人堆里的仙师。
杂灵根乱本命修士进出仙坊的青楼赌场，是无进取心的表现，俗称“堕凡”，却也能理解：这样的人真在修真界打拼，除了苟活终老，剩下一条路就是被人搜走储物袋，用【火球术】烧了尸身，灰飞烟灭。
这样的修士，还不如在凡人堆里稍稍作威作福、花天酒地。
凡人的命好多了，修真界自古就禁了屠城灭世的凡世大战，修士杀凡，刑比魔修，而那些八辈子之前的祖上拐着弯的亲戚里出过金丹、元婴大能的修士后裔，梦想再生出个天赋异禀的狗崽子，就能仙及鸡犬，哪会怕赌场里的小修士呢？
练气五层的修士墨奈，从怀里掏出个更大的金元宝，撂在桌上：“来！为什么不来！下一手搞死你们！”
这大半年，他在赌场只玩押宝的台子，多数时候只押大，这种冤大头式的玩法只能输多赢少。
但无所谓，金银只是些许身外之物罢了。
他正思考下一把要不要反着压，好将这帮狗东西全拉下水，一个穿虎皮裙的老汉在赌场门口高喊：“墨仙师？这里有位墨仙师吗？”
赌场伙计赶紧拦人：“老登！这儿哪来什么仙师，别误了我们生意！”
墨奈神色如常，但将面前一小堆银子全推出去，仍是押大，身边的赌徒见他下得这样大，纷纷拍下银子，猖狂喊小。
又输了。
他在欢呼声中骂骂咧咧，摇着扇子踱到后巷，贴墙而立的老头一脸惶恐。
墨奈道：“老人家，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有事请讲。”
老猎户回道：“禀仙师，有几位仙师，让你去河边归鹤亭一趟，说曾道友死了。”
“什么！？”
墨奈再顾不上在凡人面前惺惺作态，急忙将神念置于【二方储物袋】中，须臾间，变成一个穿青色道袍的方外之人。
那猎户大着胆看了一眼这仙师，身材中等偏瘦，算不得好看，眉宇之间透露着普通，又未有掌瓶大修士那样普通得华丽，浑身上下只一巴掌宽护脸毛惹眼。
墨奈抠出一块银子：“多谢老人家通报。”
老猎户连声感谢，等到墨奈走远，才冷笑一声：“哼！连块灵石都舍不得！只敢来我们这里耀武扬威！”
……
南蟾河边，归鹤亭，墨奈呆立。
“老曾啊老曾……你怎么能死了啊……”墨奈迟迟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身旁站着三个比他还寒碜的散修。
曾阿牛曾道友，伙同其他三人同去采集灵草，在僻野遭遇险情，老曾当场重伤不治。
有宗门跟脚的修士遗体，或许还能运回山门安葬，像曾阿牛这样的，也就烧成灰灰扬走，至于遗物，肯定被分了，墨奈看三人毫发无伤的模样，估计分赃时都没有扯皮。
其中一个笑嘻嘻的散修，明显想接替老曾位置，很是自吹自擂了一番，应该就是约见墨奈的目的了。
“三位道友能带话回来，真是有心，不过客卿嘛，在【建宗入籍】里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一条罢了，老曾既然死了，我宗门就估计就找人兼任算了。”
曾阿牛死则死矣，墨奈和他也谈不上有感情，还不如损失的定金让他肉痛，关键在这人身上花去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发愁的是，师门建宗就在几日之后，客卿一职居然悬空，实在是不好交差。
师父死前就交代墨奈作这一件事：建立宗门，一定要找个有经验的老人儿做客卿，否则去蛮荒边缘的新地举步维艰。
或许他更怕的是两个师弟阴阳怪气的说话，小时候不知修真无长幼，把这两个天赋灵根在他之上的师弟欺负了好几年，之后三人修行速度倒转，他成了不得师父宠爱的边缘人。
“没事的二师兄，只是师父当初看走了眼。”这是老三会说的。
“二师兄，师父将你视若己出，你若挑不起这担子……”这是虚伪的老四。
“开！开！开！”
墨奈如无头苍蝇般一通乱走，竟又回了银钩赌坊附近，熏香、酒香、胭脂的味道远远的飘过来。
他叹口气，在僻静处换了身富贵人家的衣裳，迈步跨入赌场，直接六锭金灿灿的金元宝，丢在“小”那边，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眼珠子都红了，瞪着赌盅不停喊。
“小！小！小！”
大，是修真大道，小，是红尘俗世，这是他来赌场胡混的目的，向天向地向赌桌求一个答案。
“这贼坯，改性了？”满腹狐疑的轩赌鬼，把一大锭银子推往另一方。
其他的烂赌鬼们，半个月以来靠这低阶修士挣了个盆满钵满，哪管风向有变？
“只管反着买，别院靠……”
原本要赎回妻子的赎金、缀在裤腰带的三粒碎银子、钱庄的小额银票……各人的身家都掏了出来，统统押大。
放马过来吧，这泼天的富贵。
“大！大！大！”一众赌徒放开嗓子，顿时把墨奈的声音压了下去。
放马过来吧，你这来易来去难去的红尘俗世，他心道。
“呃……一二二，五点小。”
揭开骰盅的荷官也愣了，最后摇的力气过大？怎么就开出这么个数字？
“杀！”
墨奈声嘶力竭，白萝卜一样的长胳膊，把桌上银钱猛地朝自己划拉。
“我的真、老婆本噢！”当场就有人哭出了声。
“墨大哥，裤腰带能还给我吗？那是不小心丢到台上去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