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腰带?老子会挂在百果园的歪脖树上,尔自取之。”墨奈捋着毛渣渣的黑胡子,满脸狞笑,心中落泪。
他心道:“欲堕凡尘,必先弃道,古人诚不欺我。”
取了这群欺负他大半年赌棍的老婆本,墨奈出了银钩赌坊,在好吃街拐弯,就到了河岸边。
还未入夜,河上的各色画舫有了动静,引蟾南河的宵金窟正伸着懒腰,苏醒在即。
墨奈正面迎上几个扎了双环髻的素衣俏婢,甚是可爱,她俩一看见墨奈就捂嘴偷笑,仿佛行里立下的规矩。
卖笑从相遇开始。
擦肩而过时,墨奈嗅到淡淡胭脂香气,凡心大动。
再朝前,更热闹。
街道两旁,楼上的楼下的,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绝不吝啬对一个仙师的热情,墨奈只好稍微放慢脚步,以免冲撞。
“仙师……”声音轻弱、欲言又止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彩花。
“嘻,那个呆仙师又来了。”这是卜樱,可以伺寝。
“……”只眨眼睛的,是花魁阿椿,墨奈远远看过她在船头轻盈曼舞,至今难忘。
墨奈是深山里长大的孤儿,八岁被测出有修真天赋,拜了一个老爷爷为师。
后来老爷爷死了。
他从小到大都在山中静修,三年多前才初入世间,难免被画舫上的各色女子引诱,好在他还算克制,从来只是路过看看,不进去。
过了画舫再朝前走,就是条青石铺就的笔直大道,大道尽头,是一座巨城,只要抬头,就有四阶上品灵地【引蟾峰】,在云海中隐约可见。
不过走得再近,也只能是隐约,如果能飞到高空俯瞰对比,墨奈脚下雄壮的凡人城池,不过巨石棱角上的的大苔藓。
将大道走尽,墨奈就感受到灵气流动,路的两边是高妙华丽、檐马屋楣的小庄园。
快步走过,时不时能听到高声争吵,或几十个孩童嚎啕。
他头一次经过这里,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如此庄严神圣的大道尽头,怎会是鸡飞狗跳的凡修混居之所?
可事实就是如此,此地是仙坊主城的外围,高阶修士鸡犬升天的凡族亲眷专门在这里吸血为生。
它还是练气散修的养老之地,也有极少数寿元将近的筑基修士在这里作威作福。
仙师本该一心向道,什么七情六欲、三姑六婶,不在大道之中,而事实恰恰相反,堕落红尘的修士比比皆是。
不是所有修真之人都能走上大道的,你的大道尽头或是一座枯冢,或是一座养老庄园,更有可能是一把火球烧出的飞灰,和再也不属于你的储物袋。
墨奈走进一方偏僻院落,于种着几束青黄谷穗的门前停下,和门口的小童怒目相对。
“去,跟你爷爷说,贫道来访。”他道袍上的【正冠】属性灵光浮动,顿时仙风道骨了几分。
小童丢了泥巴,转身就朝院子里跑。
墨奈紧随其后,这院子他跑得烂熟,主人脾气早就一清二楚,只要不是来借灵石的,随便进。
这庄园是很常见的三进院落,墙边种了些结不了果的一阶灵植【穗古草】,但黄灿灿的,长得挺拔,既是别致的装饰,又显出主家脱尘之意。
主厅里,只一位老者,一巴掌宽的大胡子,雪白、硬朗,自有威严潇洒。
老头正从小口袋里掏出茶盅、茶碗等物,再用两根手指搓擦出火球烧水。
“洪道友!老曾死了!”墨奈报丧。
按凡世传统,这散修洪九指做墨奈爷爷,都算自降一辈,但在修真界,百岁老人倒拜少女的比比皆是,是以二人平辈论交。
洪九指头都不抬,继续泡茶:“你以为呢?”
“……”墨奈脸一红,明白三个散修如何知道自己行踪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喝茶呗。”
洪九指,练气大圆满的八旬散修,是墨奈最意动的客卿人选,软磨硬泡大半年,口风松动,又绝不答应。
墨奈耍起无赖:“我劝过他的啊!建宗在【新地】,什么灵草没有?八成给人骗出去杀人夺宝了,我不管,谁推荐谁负责,要么您答应我吧。”
在本修真界,最近一次的开疆之土称为【新地】,于修真者,遍地是机缘,也凶险万分。
洪九指嘿嘿一笑,能在大仙坊边上逍遥养老的散修,个个都是人精,要是央求一下就答应,九十九个洪老头儿都不在话下。
墨奈正死乞白赖,一个风韵女子跑出来,四十好几了,还撒娇:“夫君,进来陪我们打叶子……”
之前见到墨奈还福一福的熟妇,现在就撅嘴、扭头、走掉,根本不把他当客人。
一会子来个更年轻漂亮的,喊声“相公”就朝洪九指怀里拱,还要狠狠剜墨奈一眼。
仿佛是存心显摆炫耀,这一次洪九指妾室一个二个都跑出来,看墨奈的美目里,全是瞧不起。
她们虽是凡人,也知新地凶险,墨奈时隔半年又来叨扰,哪能给好脸色。
洪九指的八个妾室波涛汹涌行过,再是看门的童子光着腿梭巡过来,裤子给扒拉走了,光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墨奈低头数:“一,一,一……”
后堂一阵莺莺燕燕的嬉笑,纵使墨奈心急火燎,这下也乐出了声。
洪九指问道:“你说,我怎么走?”
他暗道:确实,谁会放下如此的荣华富贵,别说客卿,就算是去做野地里弱小宗门的掌门,也不划算啊,而且客卿这个职位,本就如赘肉一般。
洪九指又给墨奈续了一杯茶:“我看啊,你那建宗一事十足不靠谱,我隔壁宅子空着,要不你住过来,跟老夫做个伴儿得了。”
“啊?”突然被洪九指反向拉拢,墨奈呆了一呆。
“你说,老夫现在过得如何?”
只能违心恭维:“妻妾成群何尝不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