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管事代表四大家一番明刀暗枪,各门各宗只得纷纷表态支持。
“最后我得提醒一句啊,是我等四家撑着,才有现在和气生财的局面。板着指头数,西离川也只太平了十几年,到场前辈都是有望金丹的,切不可因小失大,今日我等若有得罪,还请海涵。”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吕管事说话夹枪带棒,在场宗门只能衷心表示支持。
吕管事一宣布散场,墨奈急不可耐地离开,身后果然有人在问:“咿,这墨掌门怎么有点眼熟呢?”
“我刚才就想说的……好像见过。”
一听这话,墨奈走得更快,几乎是抱着脑袋,钻进巷子,穿过旧铺,绕一大圈,才到了坊外。
墨奈慢慢行在江畔,面容、身形全是落魄与落寞,靠乱本命建宗得了掌门,受益还是受辱,不好说。
正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时候,背后竟有人追了过来,连声高喊“老墨留步”,除了甄志勇,还有何人?
“老墨你走得也忒快了啊……”甄志勇龇着一口黄牙,拍着墨奈肩膀说。
墨奈既无心情,又有怨气,耷拉脑袋不作声。
“老墨你不会在怨我吧。刚才他们那么说,我能帮你鸣不平吗?作为筑基修士,肯定要附和一下,表示看不起你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修为比自己高的,墨奈只好和他虚与委蛇,何况甄志勇的客套话张嘴就来,舔着脸、咧着嘴,完全没有刚才前辈高人的瞧不起,墨奈只好和他虚与委蛇好几里路。
“反正咱们各论各的,在外我和你差着辈儿,但私下咱们是兄弟!”
“哼!真是兄弟,为什么不带我一程!”墨奈冷笑,还朝飞高的甄志勇慢慢挥手道别。
众人的奚落指摘,或明嘲暗讽,他谁都怨恨不了,命运如此,活该生受。
原来活该的活,是这样用的,与活到死一样。
墨奈得灵地的逸事,也就风物志里一笔,或一章,或一书,或一史。
可能哪天,这个人物就被【火球术】烧了,也就在风物志里再添一笔的事。
“某年某日的某一天,遂心宗墨某,失联,五十年后的黑市拍卖,一件【灯霞道袍】被交易。”
实在不值一提。
而真实情况是,议事堂中的受辱,是墨奈踏入修真界后遭受的一次重大打击,原因简单,受辱后没占到便宜。
洪九指嘲讽他两年多,最终把老婆送给他当客卿;拜无登差人骂他几个时辰,拱手送出灵地;老三老四抛弃他,但给了掌门之位。
就连门人之前瞧不起他,也凑份子买下【擒妖抓】不是?而去坊市议事,他才知仙途漫长。
但看那些筑基前辈,被练气修士训得抬不起头,而自己还只是个找不到本命器的掌门。
背负一个门派修真,好难啊!若只是随洪九指做个逍遥散修,天天拿鼻孔看凡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气?
回宗后,墨奈把自己关进木屋,水米不进,眼望房梁,门人也猜到是在外面受了刺激,不敢问,只每日找事让王凡汇报。
“报!掌门拜过山门之后,游龙帮大船每日已不再航到湖心!”
知道了。
“报,甄家家主派人送来一匣灵果!”
知道了。
再过了三四日,墨奈才黑着脸出门找东西吃,也不去众人开辟的修行居所参观,反正不过石窟、草屋,一蒲团一炷香一功法,看不看都是乱本命。
这种情况,连陈猫猫都得感受到,众人怂恿他去逗掌门开心,他把头摇得像一场大风里的嫩叶,说“我只是傻,并不想死”。
门人已在砍伐巨木,给凡人四村预备造房材料,墨奈去木材堆里寻了几根纹理最优美的,说是给两位师弟和客卿打套桌子。
于是又有十多天自闭房中,每日墨奈只穿着露臂短打装,白天敲敲打打,一心一意做桌子,决心不去试图沟通本命,一个椽眼一次抛光,把所有心神耗在一套毫无灵气的桌椅上。
到了深夜墨奈悄咪咪出来寻吃寻喝,众人也不打扰,让荷花晚餐做得丰盛,提前挑出一部分最美味的,等墨奈夜里来找。
这些天的相处,墨掌门算是赢了些民心,起码众人不再小瞧这个低阶修士。
随着砍倒的巨木越来越多,加上墨奈的足不出户,压在众人心口上的东西也越发沉重,才被凝聚起来的心气又开始流失。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墨奈好起来,等张吾澜归来,等风涛涛筑基,等客卿入门……
总会等到一个好消息。
又一个深夜,墨奈已在给最后一套桌椅雕刻花纹,他尝试折线纹和重环纹重叠使用,阴线和镂空的位置故意刻得凶狠,而阳线淡薄如叶之脉络……
不知用了何法,亦或墨奈境界太低,小木屋的门窗紧闭,风涛涛已站在墨奈面前,低声告别。
“我筑基契机已到,这就出发去寻机缘。”
老四说了这话,却没有立刻飘然离去。
修士破大境界,都有心血来潮,或方位感知,或某人某物,是为机缘,风涛涛此行,最好筑基,最坏身死道消。
大道两端,生死考验,凡修之别。
老四声音中的谦逊,在墨奈听来,有忧虑,有茫然,就像他们儿时初见,那个白脸儿小孩的怯生生。
老四太会服软了,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墨奈太清楚了,他死盯着老四,一言不发。
良久,墨奈叹一口气,换上欢喜嘴脸与风涛涛把臂出门。
他尽量拔高语调的宣布:“人来!大摆喜宴!风长老要筑基了!”
众人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