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阡寻已搀着余升正妻走了过来,六十多岁的老妇,不算老,还健康,慈眉善目的,只手里捻着的一串佛珠,在西离川是稀奇之物。
阡寻粗着嗓子喝道:“大当家的,俺们什么时候动身?”
墨奈心不在焉地回应:“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新郎官儿,别着急,我且去前面把她们打发了。”
阡寻说罢,自己走到前院,才说了几句,震天的哭喊就传来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大人打孩子屁股之后,痛不欲生的哭嚎。
“别吵!装什么装!”阡寻尖着嗓子骂道:“老七老八快别恶心我了,昨儿你还溜出去会情人儿呢……”
前面哭声更大了,阡寻却毫不在意,继续呵斥,显然早就是余家一霸。
余升正妻哀叹一声说:“我夫常在蛮荒,妾身早知生死有命,这丫头看似胡闹,其实也懂事的……”
阡寻父亲嗜赌,阡寻刚满五岁,家里就破落得不行了,母亲就带她回了娘家居住。不知怎么,其父和一伙山贼混到一起,两年后进村抢了母女上山。
原以为这是夫妻团聚的好戏,但阡寻父亲不但恶习未改,还做了杀人放火的勾当,每每喝醉,就对母女大打出手。
后来母亲发现阡寻展露了天赋灵根,就写信告知远方姨母,也就是余升正妻,请她帮忙。
只是余升过去太晚,山寨被剿,阡寻父母在大火中身亡,但据余升探查,此事疑点甚多,起码阡寻母亲是含恨而终的病故。
墨奈听罢阡寻身世,前院已经开始乱哄哄的收拾行李。
墨奈对余夫人说道:“我山门微小,只有山水石头,不比大仙坊繁华。他们……怕是也住不到宗门灵地。”
阡寻接话说:“嘿,你给住我还不让呢!一会儿怕是只剩一半的人,不难应付。”
余夫人也微微颤颤走回房内收拾细软,她貌似看开,其实心中也很悲苦。
墨奈还来不及整理思绪,阡寻吵吵嚷嚷,拉着他要去看皮亮的稀奇,被墨奈阻止。
“皮道友就在去驮运港的路上,等你家人收拾好行李,一并动身吧。”
有了吕家“关照亲家”,不多时,就有十多辆马车停在朱红大门前面,还有一帮子光膀子的劳力帮忙搬东西。
墨奈就在后院给阡寻演示“宗门秘法”,任阡寻找破头也寻不到墨奈踪迹,终是相信墨大当家有两把刷子。
最终愿去遂心宗的是余升的四房妻妾,但凡有些姿色的,都各奔东西寻找下家,一个湖心岛,哪里有大仙坊如意。
即便如此,细软家具也装满了十辆拉货的大车,剩下八辆,坐了余家五十口人,向着大仙坊外驶去。
“好好的四十九人,干嘛无端端拉个无用的老婆子上来,是整数有什么说法?还是说大当家的看上了?”阡寻好奇的问。
墨奈懒得理她,这小女孩嘴里就没停过,宗里那两个小的怕是要吃苦了。
一路无话,这条通往定君驮运港的路,墨奈并不陌生,心中也隐隐猜出皮亮受刑的的地方,他只希望到了晚间,那地方人少一些。
一路上墨奈只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还没死。
只是人不仅不少,反是多得要命。
就在墨奈与香车美人做戏、再和吴正、余升做过一场的地方,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有临时搭起的三尺台座,皮亮就囚在台上,面前一大堆一阶灵石铺开,发出莹莹微白的光,
墨奈让一行马车停下,只带阡寻过去,远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看着。
皮亮被一根【擒龙木】捆住,看表情应该是被搜过魂,双眼只有白色,怕是神志不太清醒了,但痛觉还在,此时嘴里呜呜呜在哼,遍体鳞伤,创痛处都结了痂。
台上除了皮亮,另外三根柱子上也有修士,均是如同溺水过的样子,面色白得吓人,浑身湿漉漉,张大了嘴,静止不动,只二三十息后吸一口气,仿佛刚从水中钻出的濒死之人。
其中一人墨奈认识,正是皮亮身边的马脸修士,墨奈脸色变得惨白。
“这三个已经死了的。”身边人闲聊。
“说是还得死七天,定是那位……亲自出手,水之真意。”
正听着闲聊,一名修士飞上台,拿了宝剑朝皮亮身上割完一下,就要去拿灵石。
“你他娘的没吃饭啊,他叫都没叫,你也敢拿灵石?再来!”
墨奈这才发现,台座后方的躺椅上还有个筑基修士,看似在架着脚闭眼休息,其实对场间一切了如指掌。
台上修士对皮亮抱拳,连刺七剑,一剑深过一剑,最终在皮亮胳膊上穿了个血洞,皮亮惨叫七声,痛不欲生。
剑手拿了灵石就跑,
墨奈心中还念叨着“我为什么不死“,一不留神就让乐呵呵阡寻举出一把大刀,冲了出去。
“别去!”墨奈低喝一声,追过去揪住阡寻。
皮亮虽失了听觉,却仿佛能感受墨奈就在近处,他才走进几步,皮亮就不停昂头,嘴里呜呜呜呜乱叫。
阡寻扭头好奇地看着墨奈说道:“有趣有趣!”
“……皮兄一定保密,传出去你我都是死路一条,而且是最惨的那种。”
墨奈看不下去了,拉了阡寻回到车队,头也不回的赶往驮运港。
此时他已经不问自己为什么不死,而是思考怎么死才是最惨的,墨奈仿佛已经看见鬼手岛上尸横遍野的惨状……
虽如此想,又有侥幸。
自己在余家呆了大半天,若是鬼手湖上有大变故,早就传到大仙坊,吕、萨两家消息灵通,但凡露之恩做了什么,现下也不会如此平静。
“看大当家的脸色,好像和那个露仙宗没那么亲近哦。”阡寻还在旁打趣。
“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以后再不做那诳语了。”墨奈心道。
之前寻到本命器,活着走出遣家驿,加上破小境界、做大掌门,自以为不是弱小,不知不觉失了谦逊、警觉的本心,否则再是与皮亮作伪,也不敢将那些矜夸凌上的糊涂话。
露之恩将行刑位置设在那里,肯定是告知墨奈,这件事她全都知道,所以又回到原来的那个问题:她为什么不杀我。
墨奈心中默念《一元诀》,坚守道心,回宗之前不再想此事,吕家强塞个族人给他、露之恩三番两次饶他狗命,背后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运动的。
“我是棋子。”他说,心念如一,遁返虚空。
醒来时,已到了驮运港,吕家派来的仆役,正一箱箱朝三阶的【九曜潇湘舟】上搬东西。
阡寻在旁边竖大拇哥:“嗬!大当家的密炼功法果然了得,打坐还能打瞌睡!”
墨奈还想说几句掩饰,灵舟旁有人语气不善的说道:“萨欢、萨喜特来拜会遂心宗掌门。”
萨喜气焰全无,垂头丧气站着,萨欢左肩一个血淋淋的大洞,直接可看到他身后的散发曜光的灵舟。
萨欢上前一步,旁人已将玉匣呈上,他带动伤口,脸上忍不住的抽搐。
“这些礼物,既是我兄弟向墨掌门赔罪,也预祝墨道友新婚大喜!”
一枚法器躺在匣内,正是墨奈卖出的【厚土碑】,萨欢打坏了【青银印】,就拿这个作陪,厉害是,这么短的时间,萨家就连情报加法器全部拿下。
其他的玉匣里,是整整四十九枚三阶灵石。
两兄弟放下东西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狠话也一句不说,也不用说,两次四九之数,如果说头一次是萨阳送的棺材板,这一次就是棺材盖了。
容器是他遂心宗特制的【藏鲜玉匣】,墨奈无动于衷,威慑太多,人已经麻了。
他说:“我是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