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娘干系吕家,不是私事。”
从燕柒本命来说,魔修一事原本是可以透露的,但那样的话,【魔修唯一律条】也要讲出来。
那话本就有一定魔性,自己说不定已经着了道,哪敢去害她呢?
墨奈有些委屈:“一帮散修都欺负上门了,吕家也没给个说法,还干系什么,这事不用提了,男女之间的事,你成婚之后自然懂,现在和你解释也没用。”
“当初你把黄姑娘送到山门,指定让我照顾,”燕柒半步不让,“师兄又看中了谁,与我无关,去和她把话说清。”
墨奈莫名被泼污水,十分生气:“燕师妹!我厌弃谁了看中什么了?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把她塞我房里的吗?”
燕柒冷着脸向前踏了一步:“掌门要责罚我?下令吧。”
唉,墨奈软了,这宗门里的女子,没一个好欺负、能欺负的,个个能耐,个个软硬不吃,也就黄欣好对付吧,自己还有入魔之危。
“行行行,我亲去和她说,但我要说一句,我没有看中什么别家女子,根本没影的事儿!就连黄欣,也是老夫英雄救美!你把这话传下去!”
“嗤。”燕柒嗤笑,转身便走,皎洁的月光下,但见她嘴角微微上翘。
耗了六七天,最后还是得回去。
墨奈走一步拖一步,钻进月洞门,见到一尘不染的庭院,想起之前自己老在这里用道术戏耍她。心里升起几分酸楚。
“唉。”
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轻轻推门而入,正看见红烛摇曳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而门边,是一口小木箱。
那良人正在梳妆台,身影纤绠轻细,正拿起一块玉佩看了又看,放下,又拿起,于手心摩挲。
咳咳。
我回来了。
黄欣猛地转身,将双手剪在身后,眼里有湿漉漉的东西转啊转的在,被烛火一映,发光在。
墨奈指着地上小木箱,明知故问:“这是做甚?”
黄欣声音哽咽的说:“掌门既恶了人家,自然要收拾东西离开,只是怎样也要和掌门当面道别。”
墨奈搔搔头:“道什么别,我这不是忙么?而且忙也是为了你和这个家呀!”
她凄冷一笑:“掌门莫要糊我,若只是忙,我这半月哪至于难过成这样?”
哪里难过?我摸摸?
甜言蜜语就在嘴边,却只能硬生生咽下。
墨奈叹道:“有些事,我没法子和你讲,旁的人也不行,我之所以如此,有苦衷,你这提着行李分家的模样,倒是我素日之意白用了。”
他自以为这样,算是恳切而隐晦的,把话从肺腑中掏出来说了,黄欣的反应,应是轰雷掣电,神情怔怔,继而谅解。
谁知黄欣两眼滚下泪来,自说自话道:“我见你之前,早存死意,只是求死不得,初见你时,以为是个荒淫无道的仙师,后来见你会变脸,更怕了,心想着这下想死都难了吧……”
墨奈忍不住咧嘴一笑,心下大喊不好。
果然,自己邪魅一笑,引得黄欣大哭,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硬是等她拿手帕擦了半天才恢复平静。
“我这个样子,掌门还可以笑?”
“你继续你继续。”
“后来进了山门,燕柒姐姐一路照应,孩子们也可爱,我心想,如果这仙家山门里的人都如此好心肠,作掌门的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这才有了死里逃生的庆幸,虽然一路没见到掌门,心里也十分感激。而后看见你、认识你,却又是和他们说的不同……”
“他们说掌门怯懦、胆小、吝啬。我却觉得,掌门是个极有主意又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决定了的事就去做。看到此生托付了这样的人,我对自己说,黄小欣,你命真好,虽去家万里,也寻了金玉良缘,如今……奈何……”
黄欣倾述,墨奈越听,他偻着身子就越直,越品,越觉得是那个事。
而黄欣却越说越悲戚,手帕早就湿透,只好拿袖子拭泪,身子不停颤抖,真哭成了泪人儿。
墨奈活了三十几年,也就在画舫里见到松一香的几颗泪珠子,何时看到过这等惊世骇俗的场面,竟如话本中写得一样。
“哎呀!你这……我就半个月没回来,怎么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有极麻烦的修行问题解决不了,又有外力压迫才这样的!”
此情此景,想过去抱抱她,又不知如何下手。
“那我问掌门,只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这修行问题要多久才能解决?”
“以后还有这样的修行问题吗?”
黄欣一连三问,说话间泪也干了、身子也不抖了,温声细语渐渐有了咄咄逼人的态势。
墨奈身体又偻了下去:诶,这是怎么回事?谁教的?我进来是做什么的?
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墨奈说道:“你问的,换个说法,也是我这半个月问自己的。”
“既不知,那掌门还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之前有修士看我,我就躲得远远的……
建宗的舒海、拜无登,哪怕拜家那老不死的伙计……
上了岛怕门人不服、怕邻居攻我山门、怕萨家怕露仙宗……
我怕自毁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怕失去我的师兄弟、门人、亲友,大道……
可我惊惧它,它就不会来么?
我怕的东西这么多,再加一样又如何?
我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