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穹?炼穹?”
在地下洞窟里行了个把时辰,无数蜿蜒曲折的通道里,布满扭曲错综的潮湿岩石,墙壁上凝固着血迹和苍白无神的骨骸残骸,或是风声,他总能听到阵阵幽怨凄厉的哭声和呻吟。
“炼穹?炼穹?”
循着旧痕迹,他终于到了二人之前约定之处,这鬼地方,只怕筑基修士进来都难逃一死。
“邵叔……你来了。”
仍是少年嗓音,一颗萤石亮起来,照见当日追杀墨奈的少年,邵炼穹惨白的脸,若不是他周身隐约逸着灵力,就是个鬼修了。
邵渔抛个储物袋过去:“这是三年的用度,且拿着。”
邵炼穹看也不看,收入袖口:“邵叔以后不会来了吧。”
“或许吧,迁居大事,没个十年八年是安稳不下来的,”邵渔烧出一块空地,地蝎、百足蚣顿时化了焦臭白烟,“你父亲临终嘱托,嘿嘿,是办没办好呢?家主暗示此行不可耽误迁居,墨奈随时执旗又有跟脚,最终是让一个老妪出首认罪……”
耐心听罢故事,邵炼穹傲气扬言:“杀不掉更好!我上次说过,和墨奈的事,我自行处理。”
邵渔苦笑一下:“你毕竟是邵家人,遂心宗杀了邵仆,一命抵一命是最轻的。”
“哈哈哈哈哈哈!”邵炼穹仰天长笑,凄婉的笑声在洞窟里传了极远,“邵家人?你当我不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出门前他什么都和我说了!邵家人……你一个金丹修士,跑人家练气山门里逮一个没寿元的老太太?我爹以前怎么对你的?”
“炼穹!”邵渔呵斥,“我邵家灭他一个小小遂心宗,要半炷香?等你筑基,看事情就不会以日计、以月计!大局!你知道吗!”
邵炼穹根本不理:“邵叔真当我这几年只呆在洞里头?嘿嘿,您只是担忧道心有障,才答应我爹出手的,是不是?有交代就行,老祖早就放弃我了……”
“炼穹!你要朝这处想,我邵家值当没你这个人了!”
呵呵,呵呵,呵呵,又是一阵响彻洞窟的阴寒冷笑,萤石忽明忽暗间,邵炼穹身体下陷,落入洞窟深处。
一个声音,自下而上:“感谢邵叔为我家出手,以后我只是跟我爹姓,与你邵家再无瓜葛,若有一日我成就了金丹,先灭遂心宗,再……咕噜咕噜……”
地底似有泥潭、沼泽,直接封住邵炼穹的嘴,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一声叹息,又有解脱。
唉。
“墨奈……墨奈……”
这次他听清了,是老太太没错,声音忽强忽弱、忽近忽远,若喋喋不休,若欲言又止。
呼唤,散在迷雾里。
“墨奈……墨奈……”
他冲出迷雾,却撞上一堵墙,用墓砖垒得极密实,连抠进去的缝隙都无。
他高喊:“老太太!我在这!我在这!”
声音留在了这一边,一丝一毫也没传过去,他抬头,只看得到几丈砖墙和更高的迷雾。
“掌门……掌门……”
墨奈回过神,发现下面成婚的一对新人正等着他的祝福语,王凡侧着头对他挤眉弄眼的。
“以我灵山之名义,以我遂心宗之名义,祝福……和……永结同心。”他背书似的说了一长串。
唢呐吹起来。
贾老太太陨落的深夜,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神识在入定后的翻腾,墨奈忽然身处迷雾,向左走或向右走,都遇见一堵墙,而老太太的呼喊,就在对面。
史禾死的时候,他也听到类似的呼唤。
只是老太太呼唤得更持久,好几次修行时都“梦”到过。
是梦么?他不知。
自打自己娶了道侣,四村迎来了一波疯狂的成亲狂潮,也对,那时凡人归埠已经两年,各家的底细摸得差不多,接壤灵地的孩童们好吃好喝,迅速长高长大。
洪九指为宗门出的第一个主意,就是让墨奈取代贾老太,获取领地里的凡世威望。
“你当初就是傻,这活计能让别人做?还好是老太婆,如果换成曾阿牛,你迅速也就被架空了,你筑基了,可以做凡俗有别,练气修士装什么神秘?”
不过洪九指也就给了一个意见,就只身下山,说是联系老友,至今未归。
画风一转,墨奈已回了山门,站在贾谷钰的墓前。
老太太已走了三年了啊,他感慨。
恍惚间又回到了葬礼那一日,照例的呼魂喊魄,行过祭祀,众人“照例”去湖里摸螺蛳、抓鱼,照例一屁股坐上掌门指定坟墓的空地,照例吃吃喝喝,讲贾谷钰生前糗事、乐事,照例嘲讽她老人家。
从墓园看过去,史禾当初种的灵田已然半荒着,史禾种下的另外两株【叹月果】早就烂了根。
黄灵植师的消失,吓坏了周遭同行,就算墨奈大婚时执中院、露仙宗都给了些许表示,他们也不愿来。
当然,墨奈只是听闻,他还没想找人取代史禾的位置,一年少两枚三阶灵石的亏空,他还承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