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家驿,贾阿贵大宅,夜。
阿贵跪在自家厅堂地上,双手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他身下,是两个儿子和一具蛮兽的尸体。
“刚好这蛮兽跑来我家附近,刚好和镇长的两个令郎撞见,真是虎父无犬子,令郎为护我拜家,勇斗蛮兽,同归于尽了。”
来客嘴里说着可惜,语气和烛火下的表情,是半点都对不上,他身后的院子火把熊熊,一半是拜家人,一半是阿贵家丁,正拔刀对峙。
后堂冲出一个美妇,冲着来客吼道:“独就死了我两个哥哥?这畜生个头这么小,我提把刀也能杀了……”
“春姐儿!是非曲直,自有论断,”阿贵起身制止女儿,对来客说,“感激拜先生将我儿送还,待老夫处理完眼前事,必登门拜谢。”
来客皮笑肉不笑:“镇长节哀。”
拜家十几口人一走,春姐儿就急道:“阿爹,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他家有备而来,人也多,你以为在我家院子里火拼就一定得胜?到时还给人落个杀客的罪。”阿贵凄凉一笑,“我主家式微,拜家为扳倒萨家主出过大力气,这时有宗门抬他一手也很正常。”
随着四大家变御三家,遣家驿各处的格局变化也极大,不仅搬迁弄得人心惶惶,各地的镇长、村长职位也是争夺不停,在陆港,这两年与阿贵争夺镇长职位的,正是墨奈网开一面的拜家人。
春姐儿说一句哭一句:“阿爹你就是想太多了!他拜家窝藏修真苗子,曝出来就是死!墨家叔叔肯定是出手的!仙师来查,几个时辰的事,又不是不得见人的事!你却只让大哥二哥去监视?如今可好,罪证没抓着,反倒是……呜呜呜。”
贾阿贵只抱着脑袋听,等到春姐儿哭得没力气了,喊来婆子搀她进去,自个儿独自回了冷冷清清的西厢房。
原本的四房美妾,两个称病回娘家,修养了一年还不见好,两个老点的一大家子就在隔壁起了宅子,走不掉,作个房事也泪眼婆娑,也打发走了。
一切,确实源自怯懦,阿贵心道,若是早一点和老墨说,可能不是这局面,哪怕不要这劳什子的镇长职位,两个儿子也不至死。
“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家里没个仙师么,”他凄惨一笑,扭开了密室机关,打开藏宝箱,拿出一块遂心宗的【显宗玉珏】,有修士来,亮出此物,可道明跟脚,此时无用。
几瓶不能多吃的驻颜丹药,该吃的人都吃了,该老却还得老,此时也无用。
另外几瓶,或强健体躯筋骨、凝神补气,或修复五藏六府,对着墨奈写的单子看了看,墨绿色小瓶开盖,朝嘴里滴了一滴绿液,就地盘膝。
阿贵再起身,身子骨仿佛年轻了十岁,单手取下墙上挂的法剑,古朴剑鞘绿濛濛,苍啷啷一拔,三色宝剑清鸣,是廉理大仙师离开前给的,可用三回,用完剑上灵意溃散,变回普通的凡人利器。
发福又渐老的阿贵,看看剑,看看那几瓶丹药,想起平生最大胆的一回,就是墨奈抽自己耳光时抱住他喝止他,才有了后来的富贵。
“看破的,都看不破,痴迷的,且该痴迷,我一生慕仙,得富贵家业,若我不慕仙……”
他喃喃自语几句,还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胡话,眼睛却渐亮起来,本是将墨绿小瓶拿了就走的,想了想,又抓了所有丹药囫囵塞入怀里,操起宝剑,一个箭步跃上墙头,消失在黑暗里。
阿贵再从黑暗里出来,就在灯火通明的拜家宅院。
这家人,私藏了不少灵石,到了陆港只伏低做小了半年不到,就开始大肆起屋建宅,阿贵点了对方几次,面上唯唯诺诺,营造的钉子都不曾少打进去一根。
那时阿贵已然知晓小仙师族丈失踪、遂心宗龟缩的事了,过年前发现拜家藏匿修真苗子,自忖上报不免打草惊蛇,才有了今日的惨剧。
拜家送回儿子尸体,不是客气,是警告。
“拜家人,出来迎客了!”阿贵不知哪里来的豪气,和廉大仙师、墨小仙师厮混许久,好像也不见他们有此气派,倒是苟老道之前跟的那个、后来被大仙师雷罚杀掉的筑基散修,如此飞扬跋扈。
滋噶,未上油的两扇门轴转动,乌泱泱涌出来二十多个青壮汉子,都是狮鼻的外海做派,提哨棒、握长刀的分作两行,中间冒出个中年富家翁,笑吟吟。
“阿贵镇长,不说处理完丧事才来拜访么?这么快就能吃席了?”拜家族长问道。
“呵,我来此就是处理丧事,再说吃席么,一起吃才好吃。”阿贵也笑,“我不拐弯抹角了,你拜家窝藏修真苗子,今日连同杀我儿子的凶手全交出来,或能善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仅拜族长,他身后一群汉子也是哈哈大笑。
“老爸!”这时一个声音嘶哑、似在换嗓子的少年奔了出来。
拜族长换上和蔼面容,摸摸少年脑袋:“你出来做甚?”
少年一指阿贵:“他手里不是凡器!”
阿贵此行本就不是来谈和讲道理,见正主现身,还叫破他的法门,赶紧拔剑出鞘,朝着少年一指,口里大喝一声“去”!
剑是去,阿贵心神也瞬间与三色宝剑勾连,知道这宝物能通心意,只是急赶急的把这顺序搞错,那飞剑急急脱出手里,只应对了方向,少年手里搓出一个冰锥子,正打在飞剑上,撞飞势头,扎入一个青壮汉子的胸口,势大力沉的带着他又扎中后头一个,飞出四五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