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一路奔波影垣,时快时慢,又是讲故事,又是找线索,三人奔赴邵家时,恰好入夜,恰好月正圆。
墨奈在灵舟上昂着头,看那方透亮的星辰圆盘,心里记挂着贾谷钰的一颦一笑,呕,该说是她那为老不尊、常翻白眼的嗤之以鼻模样。
若真如凡人寄望那样的“在天有灵”,贾老太是希望自己帮她复仇呢,还是化去干戈?不过五蕴宗想要坐实“鬼修”,起码是下下狠手的,这揭老头看着和蔼,墨奈从未当他是善类。
像是凑巧,到了原来的游龙帮,如今的邵家灵地,灵舟就停在灵山护山大阵上空,也不叩门言语,只在月下悬浮,灵舟闪烁点点星辰,抬头即见。
墨奈俯身看去,这邵家像是被巨大的剃刀推过一遍似的,山上树木全无,白白的树桩子一大片,法阵里的情形还看不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请问是哪位道友到访?”邵渔飘身来到舟前,行个拱手礼,面上是初见墨奈时的笑意,笑中带苦。
“开阵,五蕴宗揭某有事。”
“啊!”邵渔显得很惊讶,“好说,诸位稍等。”
须臾间,邵家法阵穹顶开了大半,【野云灵幻舟】缓缓降下,墨奈早几年远远瞥过的楼阁啊观宇啊,如今打得只剩半截,瓦砾到处都是,传闻里的灵鹤不知去向,山峰上,寥寥几个修士正使唤【营造力士】进行清理,那力士不时闪一闪,显然是灵符要烧没了。
揭炙铁率先出舱,丢过去一块腰牌,邵渔看都没仔细看就用灵力渡了回来:“啊,上宗贵客到访,有失远迎,我家待客之处在兽潮里损毁,如今只有山顶坐忘亭……墨奈?!”
“邵前辈,别来无恙。”墨奈很客气。
“那就坐忘亭吧,有些话,就着风景说更好。”揭炙铁走在前头,无论一旁邵渔如何寒暄,都只冷着面,他后头跟着的三个小辈,亦是如此。
四角亭里,五人分坐四方,揭炙铁半点客套都没有,直接摸出邵炼穹绣了【万德阁】标识的储物袋、破境法器、碎裂道袍等物。
“邵家主可认得这些东西?”
邵渔略作辨认、再故作惊讶道:“这是我家旁支的邵炼穹之物,算起来是我至亲的侄儿,他十几年前扬言不愿姓邵,化名去做散修去了……难道,已陨落了么?”
“嘿,算是吧,”揭炙铁含糊了一句,又问,“邵炼穹这些年一直住在【伏髅窟】,你可知晓?”
邵渔刚想否认,揭炙铁打断道:“邵家主,你说话可要想清楚,要非常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邵渔知道事情不小,对方还带了墨奈上来,保不齐这邵炼穹未死,还犯下天大的案子,再不隐瞒,倒豆子一般,先说邵炼穹身世以及和墨奈的纠葛,又将这些年与邵炼穹见过几回,给了他哪些东西一一道来。
邵渔道:“邵炼穹父亲死前托孤,我见他三回,也劝了三回,最后一次我也不耐烦了,就给他三件可助力水灵根破境的法器,任他自生自灭……也就这些了,敢问揭道友一句,邵炼穹是犯了什么事么?”
“这个么,墨奈,你来说,务必说得详细。”
他既来了邵家,路上自然打过腹稿,王中淳拿【冇面魔】吓唬他、以及执中院偏向魔修的态度,当是王寒客所谓“什么不该说”的内容,除这两点,还有执中院的定案判词他担心影响邵渔口供,也做主瞒了下来,其他都讲了。
邵渔见此事关系甚大,隐隐涉及魔修、鬼修,眼下揭炙铁虽带了两个院使,却是以五蕴宗的身份叩门,两家超级宗门明争暗斗多时,说不得就是要和归元门打擂台。
此时他赶紧躬身:“邵某句句属实,若揭道友不信,呵,邵某愿对薄公堂。”
“离川哪有那么多对簿公堂……多不都是毁人护山大阵,私设公堂么。”揭炙铁冷眼看过去,把这件事都干了的邵渔、墨奈看了看,“刚才墨掌门忘说了,执中院已将遣家驿一案定作‘凡人入魔’,但我等今日来,是追踪兽潮相关事宜时,发现一些异样,才登门拜访,是私了还是问案,且等等再说。”
揭炙铁拿出二阶上品的玉匣,里头当然放的是那头【三鼻】,接着倒出邵炼穹储物袋,哗啦啦一堆东西里,飘落的一张淡绿色书页和一根长鞭,被揭炙铁抓过来放在石桌上。
“《鬼修笔记》手稿!”墨奈心中大惊,先以为这书页是揭炙铁故意放进去的,又想他完全没必要在此画蛇添足,多生事端。
揭炙铁扭头问墨奈:“你认得这物?”
墨奈点点头:“定君山顶,三商会元婴前辈,会审萨守成【鬼蝉】案时,这书页是当时证物。”
“哦,是的,老夫一时还没想起来,”揭炙铁指了指那鞭类法器,“这【意气浩然鞭】,原来是离川孙老花亲孙子的法器,当时那孙子邀萨喜一同入蛮荒探秘,双双失踪,随后流出《鬼修笔记》……邵家主当时已迁入离川,听闻过吧。”
邵渔默然点头,离川默认为抚仙岛治下的新地,两百年来,主地修士第一次介入离川就是“鬼蝉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他哪能不知。
舒海狠狠剜墨奈一眼:哪哪都有你。
墨奈壮着胆子委屈回望:离川大事多了去了。
“《鬼修笔记》是不是邵炼穹释出的,待查,但肯定有关联,说不得我也要被问话,是以不用担心只委屈了你,”揭炙铁苦笑一下,“这些天我调查兽潮起因,旁的线索已汇总完毕,只剩邵炼穹这条有待商榷……揭火,你是什么看法,说给邵家主听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