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平县官道,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正在赶路。
小和尚的法号叫做世重,此前是个吃百家饭糊口的弃童,平时就住在生他养他的青楼楚馆里面,但除了那些经常给他偷偷喂些俏食,塞些碎钱,好像是在养猫的女子之外,并没多少客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被稚童藏起来喂养的鼠虫,躲在灯红酒绿的阴影里,生怕被真正的大人发现。
但这似乎是一种打不破的定律。
莳花馆的馆主终究还是发现了他。
当时那老鸨仿佛看到老鼠一般的刺耳尖叫声,让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然入睡。
老和尚法号则叫愚目,是个拄着竹杖,踩着芒鞋的瞎子,他从嵩阳山杖行千里而去,又从烟花巷里度人化缘,拾得一名弟子而归。
小和尚世重从未出过花楼,看什么都新奇,一路上问个不停。
老和尚虽然不聋,但为了躲避小和尚数之不尽的问题,时而也会装聋作哑,倒也乐得自在。
“师父,咱们的寺庙大吗?”
“阿弥陀佛,庙不在大小,拇指小庙尚有得道高僧,只要你志诚心够大,不怕吃苦受难,便时刻身处佛土。”
“那咱们庙里都有哪些人在吃苦受难?”
“......”
“即是寺庙,自然都是像你我一样,吃斋念佛的出家人。”
“原来都是和尚。”世重思索片刻,恍然道:“师父,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愚目和尚闭着眼睛,转头‘看’向欢呼雀跃的弟子,挤出满是褶子的笑容。
“庙里都是和尚,庵里都是尼姑,和尚是男的,尼姑是女的,遇到师父之前我一直在满是女人的莳花馆里长大,所以师父是把我从一座女人庵里带到了一座男人庙里……这岂不就是师父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弟子全然明白了!”
“……”
“阿弥陀佛。”愚目和尚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好打了句万能的佛号。
后面世重继续追问,他便装聋作哑,企图落个清净。
见老和尚不说话,世重便像只活泼的猫儿,一会儿跑去路边嗅嗅盛开的迎春花,一会儿又回到老和尚面前扯着他的袖子,非让他也去闻闻。
好像这样就能让他看到春天似的。
“师父,还有多久到寺庙?”
“快了。”
“我牵着师父,咱们快些走,等到了寺庙就能联系到洛姐姐了!”
“慢、慢!为师年纪大了,走不得太快!”一路施施而行的老和尚愣是被小和尚拉着小跑了一截。
制止住孩童心性的世重,愚目和尚纠正道:“世重,你洛师叔毕竟不是女流,以后记得要称呼他为师叔或者前辈,不能一口一个洛姐姐,这样很不好。”
愚目和尚心道他们之间的辈份本来就不对,若是像世重这般,那就更是差的没边了。
世重闻言疑惑道:“可我小时候入梦时,洛姐姐经常给我唱戏听,分明就是和莳花馆的姨娘们一样好听的声音。”
“慎言!”愚目和尚紧闭的眼皮猛地跳了跳,急忙掐住话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心里连连念叨两声,老和尚这才开始施教。
“世重,你不要光听,也要去看,你没见过洛师叔真容,又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是不是假的?”
“不对不对!师父你忘了,你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和我一样只能听,而且还经常耳背,又怎么知道洛姐姐不是女人?”
愚目和尚有些头疼,道了句佛号,耐心解释道:“因为他是唱戏的,唱的是旦角,老衲见过他平日里戏台下的样子,自然知道他的真面目。”
“诶?师父你又错了,你说你见过洛姐姐平时的样子,可是师父又忘了,你是盲僧,盲僧是看不见的。”
“……”愚目和尚不作回应。
“师父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