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斓袈裟，那天夜里，在与红姨的决斗中，曹杜若见识过其厉害。

听到要讲这东西，她也兴味浓厚地看向了怀远——

“要说这黑斓袈裟，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说起。

三十五年前，我还是大修寺里的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和尚。

那时候，虽然才五岁，可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我与无戒大师的相遇。

那是六月的一个夜里，天气异常燥热，我迷迷瞪瞪地，感觉外面的院里，有什么东西，亮堂堂的。

于是，我就才起来了，可等到出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就半睡半醒地去墙跟前撒尿。

可没想到，当即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猛地睁开睡眼，四处搜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墙角，躺着个什么东西。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人，而且是个大汉，长条条的，身子又宽又厚。

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过去拉了那人一下。

没想到，手上当即就粘上了黏糊糊的东西，我凑到鼻子跟前一闻，有股铁锈味。

这时，忽听那人含糊不清地说道，‘快跑，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还以为，他是让我找人救他，我当时还傻乎乎地跟他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师父救你！’

于是，我就赶紧跑回去，摇醒了师父。

不等我说什么，师父就闻到什么，一把抓起了我手，点亮灯，我才知道那是血。

师父吓得问我怎么了，我说，那不是我的血，是外面院里墙角的那个人的。

一听外面有个人，师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带着众师叔就出去了。

看到那人已不省人事，就赶紧将那人抬进了佛堂。

等到有了亮光，我才发现，那人伤得有多重——

全身的衣服，一缕一缕的，后背的伤，就像犁过的地，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很快，方丈智清大师就来了，他看着这人，伤的如此之重，当即就觉得这人，可能不简单。

这时，无为师叔祖，就说，这人来历不明，贸然相救，说不定会为大修寺惹来灾祸。

一旁的一众人，也都纷纷迎合，我当时不懂深浅，见这些人，如此作为，就口出狂言，求方丈救那人，出家人慈悲为怀。

师父吓得赶紧捂住了我的嘴，可童言无忌，方丈非但没有怪罪，还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就在众人犹豫着，要不要救这人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人的胸口，忽然泛起一道金光，随即整个人，都成了金亮的，黢黑的佛堂都被照亮了。

方丈惊骇不已，凑近一看，当即就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竟然有一颗九窍佛光金斓心！

当即，方丈就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救活此人，他还在场亲自监看。

方丈这变化的态度，让在场的人，无不惊愕，无为师叔祖就问方丈，为什么一定得救这人？

可方丈那时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他急吼吼地指挥着那些师叔祖，进进出出，干这干那，仿佛那人救不活，天就会塌下来似的。

看着向来冷静的方丈，急得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还上了手，我不禁好奇，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咋这厉害？

让方丈亲自出阵，那得是多大的面子，就连无为师叔祖，也上来劝阻：外人不懂规矩，咱可不能失了体统？！

可方丈那会，已顾不上这些了，和众人围着那受伤的人，不一会就弄得满手是血，更别说对他答疑解惑了。

这般厚此薄彼，还是一个陌生人，当即就惹来了非议，更引来一众人的不满。

我当时小，可我清楚的记得，无为师叔祖看那个躺在条桌上那人的眼神，恨不得食其骨，吞其肉，当场就让那人死掉。

我当时小，就躲在一旁，就看着那些大人，一会接水，一会倒水，拧纱布，擦伤口，最后，还拿来了寺里从不轻易示人的疗伤圣药——还魂散。

就这样，一直忙到天快亮，这才将那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说来也身，那么重的伤，第三天那人就醒了过来。

一问名字，才知道那人叫百里沧虎，看着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就连方丈也不禁感叹，还真是人如其名。

可当方丈问起他，究竟是何人所为让他伤得那么重时，那人却谎称自己头疼，怎么也不肯透露只字。

见这，方丈便不好再问他什么，笑着叫人好吃好喝地经管着，不要难为他，想做什么，亦不要阻挠。

后来，那人在寺住了有两三个月，身体逐渐恢复。

那时候，我还小，也没事，师父也不阻拦，加之他那总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我就老是去找他，

一来二去，混得熟了，那人见我乖巧懂事，也不藏拙，就经常展露他的本事给我瞧，可不许我告诉别人。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人深藏不漏，一身本领，活如猛虎，威不可当。

最主要的是，他竟会一些玄不可言的东西，比如枯木逢春，穿墙遁地，凭空得物。

这些本领，别说见了，我简直闻所未闻，当即就央求他教我，可是他却说了一句当时我不懂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他却教了一套他自创的拳法，他打得刚劲威猛，虎虎生风，我看的大开眼界，他说我有点弱，让我好好练这套拳，以后护身御敌，强身壮骨，皆亦有用。

他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说话大声，脾气急躁，可我依旧很喜欢他，那爽朗的笑声，我到现在还记得。

后来，过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吧，某天我去找他，却没人，正当我苦恼的时候，他从方丈那出来了，身上还背了包袱。

他因为叫百里沧虎，加上人，长的又高又厚又宽又壮，我总叫他大老虎，我知道他要走了，还哭着求他多留一段时日。

后来，被无为师叔祖呵斥了一顿，师父才拉走了我，见我哭的厉害，他很不忍，就偷偷地送了长约一尺，宽约三寸的红木匣子。

他跟我说，等我会写字了，把想说的话，写到纸上，放进木匣，他就能看到了，我半信半疑。

百里沧虎走后，我失落极了，就求着师父教我认字写字。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急着想给大老虎诉说自己的失落，还是本就天资聪慧，师父教我的东西，我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学会。

于是，我第一时间，给大老虎写了字书，放进了那木匣子，于是，就等啊等，可过了好久，都没回应。

于是，我就找来师父平时功课的经书来看，没想到，师父都不太懂的，我竟参出了不一样的见解，师父惊讶极了，后来，又找了很多高深的经书，让我看。

不曾想，当我看过那些经书，晚上一闭眼，梦里就会有个高人，潜移默化地引导我这些佛经深处的奥义。

当我有一天，在师父们的功课讲堂上，语出惊人地指出一些大师父错处时，方丈都惊呆了，那会我才不过六岁。

那个叫觉心的大师父，心胸狭窄，觉得我揭了他的短，当即不悦，扬言要替师父教训这个没规矩的小东西。

师父来求情，结果，被打翻，我气不过，就用了大老虎教给我的那套拳，结果，竟把那觉心打的跌翻差点死掉。

这一幕，刚巧被方丈给看见了，在场的人，大惊失色，师父也没想到，我竟身怀绝技。

他当时觉得我闯祸了，就向方丈求情，可方丈却拉起了他，说没事。

于是，我被方丈叫到了他的禅房，他问我都看了哪些经书了，我这才知道，他他在我辩驳觉心的时候，已经在那了。

我说，就看过三本，《愣严经》《金刚经》《心经》。

方丈让我说说，我对这三本经书的理解。我那时候小，真不懂事，话还没回，就先提了要求。

我跟方丈说，如果我答上来了，他得告诉我大老虎为什么走？

方丈笑了，说可以，我欣喜异常，就将我对这三本经书的理解，都说了出来。

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孩的理解，竟把方向惊得半晌不言语，我以为我说错话了，方丈却笑了。

随即，他又问我，刚才我打的那套拳，是谁教的，我想都没想，就说是大老虎教的。

方丈很惊讶，就问我大老虎是谁，我就告诉他，就是他先前救的那人。

他一笑，这才恍然，是百里沧虎（教的我拳）。

他听后，微微一思忖，把我叫到身边，异常慈祥地看了我几眼，说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大老虎为什么要走，而是给我讲了大老虎来之前的前一晚上他做的一个梦——

他说，那天夜里，他梦见无数妖邪，进入了寺里，杀了很多寺众，而他却无能为力，就在这时，天降佛光，一虎驮着一僧从天而降，将众妖邪尽数灭除。

我听后，脱口而出，那（梦里的）虎不就是百里沧虎么？

方丈听后，猛地一惊，他没想到，我竟能将这二者关联，更为妙的是，我指出了他的一个误解——

他之前理解的，那夜的梦，是佛祖的指示，百里沧虎那夜身放佛光，正好印证了他的梦境。

所以，他当时就认定，梦里的那一僧，即是百里沧虎，这也是那夜他为什么要不顾劝阻极力救治百里沧虎的原因。

他没想到的是，百里沧虎却走了，这让他异常困惑。

因为他本想着，这百里沧虎应该在这里落发为僧的。

之前，他久久思索，想不明白，那梦究竟是要告诉他什么？

可当他看到我刚才打翻觉心的那套拳时，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梦惊醒——

他梦里骑虎僧打退妖魔使得那一套拳，跟我刚才打的那套拳，一模一样！

说到这，方丈笑了，他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我，如获至宝，直呼没想到啊，没想到。

可我当时对这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一心想知道，百里沧虎为什么要走。

方丈一笑，摸着我嫩肉的小光头，说了一句，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没想到，一年后，百里沧虎真的回来了，他还落发为僧，成了我的师叔祖——无戒大师。

但这当即就惹来了不满，因为论资排辈，无戒大师，都不可能到师叔祖这辈，更别说成为无为师叔祖的师兄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方丈要这么做，就连无戒大师自己，都觉得不妥，可任凭谁说，方丈都令不改口不听说解。

无为师叔祖，平日里极会钻营，原本不出什么意外，方丈圆寂之后，他就会坐上主持，可如今百里沧虎去而又来，他的如意算盘就不响了。

于是，他开始暗地里搞小动作，拉帮结派，很快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疏远无戒师叔祖。

智清方丈虽然算不上得道高僧，可心里清明，但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那时候，我人小可正义感十足，于是，我就问他，为什么不管管这帮人，可老和尚哈哈一笑，说还不到时候。

我问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了？那会我们已经被处处挤兑，甚至连吃饭也成了问题。

老和尚还是笑而不答，可更让我诧异的是，就连先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无戒，也没了先前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