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渝州百姓无不为百里姰的忠义所动,未料十年间她日渐长成,行事愈发百无禁忌,恶名昭彰不说,今日更是公然在众人面前曝光王府私隐。
朱门早早地关上了,几个小厮跪在地上仔细清理着血迹。
建宁王府门口聚集的百姓欲散不散,只见百里柯自远处匆匆踏马而至。
锦袍扫过冰凉的石砖,空气中有微弱的血腥气飘来,百里柯微微蹙眉,却不是为那死去的妇人。
这头百里姰刚说出口的话,那头便有侍卫即刻一字不落地向他回禀。
十年前的那件事始终是百里柯触碰不得的逆鳞。纵他娇宠百里姰,今日得知她毫不忌讳地将这丢人之事当众揭穿,也是当即气得连兵都练不下去,冲出营帐,牵了马就往家赶。
百里姰走进花厅,见到的便是百里柯那张比冰碴子还冷硬的脸。因为事关她本人,洛景熙竟也破天荒地与他一道坐在厅上。
百里姰自然知道父亲为何动怒。只是她方才应付完母亲,匆匆提剑去了小校场,刚挥没几下便叫人生生打断,如今胸中亦是闷闷憋着口气,一点儿也不想替自己辩解,偏要等百里柯先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
百里柯见她手拿宝剑,额间也蒙了层薄汗,心头不由一动。随即便想到自己虽遭奸人所害,好歹有幸生得这样一个女儿。
十年间,百里姰独自承担着他莫大的期望,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耕耘,读书习武从未有过半日间断。她通晓仙术,虽不轻易显山露水,百里柯却隐约知道,这十年里她几乎没有一日停止过修行。
十年过去,百里姰已成栋梁之才。这样的孩子,担得起千钧重任,不知胜过世间多少儿郎。
百里柯向来以她为傲,如今瞧她满头的汗,堵在嗓子里的责问反倒不好发作了。
他看了看百里姰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眼神停驻在衣着鲜艳的少年身上。
他从来想不明白,谷鸢也算难得的巾帼英雄,在战场上,说有万夫莫当之勇也不为过,为何她这个儿子偏偏从小一身脂粉俗气,成天穿得花枝招展,让人看了就蹙眉。
百里柯当即祸水东引道:“谷谦,听说是你一早跑去同郡主报信的?”
谷谦冷不丁被点到名字,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跪道:“是我。”
百里姰看了看百里柯,低头朝谷谦投去一瞥。
谷谦生得白净秀气,鲜亮的颜色极衬他,赫然走出去,怎么看也是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
只不过,他自带一分阴柔气质,便叫渝州军中的那些将领天然看不过眼。加之古鸢从前在军中并不得势,整个渝州几乎没几个同龄的公子愿意同他混到一处。
小时候,只有百里姰乐意和他玩,不仅如此,她走去哪儿都爱带着他,简直恨不能一天到晚将他揣进荷包,栓在腰上似的。
古谦一开始觉得她是单纯出于同情,可她实在太过黏人,他又猜她莫不是喜欢自己。
小小少年情窦未开,望着眼前桃花一般的姑娘,破天荒的呆了。
这样也不错。
古谦想,反正他也挺喜欢她的。
于是古谦放下对百里姰的戒备,准备从心底接纳她。
然而百里姰察觉到他的亲近,反倒立刻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年幼的古谦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百里姰的心思,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之间那点绮丽被她干脆地斩断,从此他于她而言便成了与紫英一般无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