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砸门卫房玻璃的时候,我们正要放四天长假,因为初三学生要中考了,学校要腾出来作考场。初三学生要中考了,我们离期末考试也很近了,可就在这紧张的学习时候,学校竟然做出了让初一初二学生停课的决定。
停课的直接导火索,就是门卫房被砸。校长在国旗下讲话时说:“这件事的性质十分恶劣,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们都为宋殊捏了一把冷汗,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学校只是吓唬我们,并没有查到真相。
但是,学校对这件事确实十分重视。那个时候的松石中学,校风确实差到了极点,赌博的、谈恋爱的、打架的比比皆是,骂人的更不用说了,每到课间时候,从各个班级门前走过,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脏话,并且,同学们已经不光是骂人的时候说脏话了,平时打招呼、开玩笑的时候,也都习惯了自称“老子”,叫别人“傻逼”。
最过分的是,当时我们学校流行一种游戏——扔粉笔,这个习惯最初来源于老师。在上课的时候,难免有一些学生不认真听讲,有的老师就习惯把手中的粉笔扔向开小差的学生,以示提醒。久而久之,我们学生也学会了,一到下课时间,就去粉笔盒里拿粉笔,然后互相扔着玩,看谁扔的准。后来,各个班的学生都有了一个共同目标,就是站在办公室门前的学生。在我们松石中学,办公楼就在教学楼正前面,我们站在教学楼上,正好可以把粉笔扔到办公楼。在办公室的门前,经常会站着一些不听话的学生,我们其他人就会以他们为靶子,用粉笔扔他们,偶尔有老师经过,也会被粉笔砸到。因为扔粉笔的人太多,学校里到处都是粉笔头,甚至连老师上课都没粉笔用了,因为一盒粉笔刚拿到教室,不到一上午就被扔完了。
这些恶劣的行为,校长在讲话的时候都提到了,他要求全体初一初二学生停课两天,以班级为单位,组织召开“自查自纠大会”,大会的具体形式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个学生都要反省自己的言行,坦白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写一份两千字以上的检讨,然后当众念出来,并且现场听取其他同学的补充,如果自己认识不到位,还有错误让其他同学指出来,那么就继续写检讨,直到所有同学都没有再补充的。
为了鼓励大家认错,校长宣布了一个原则:坦白从宽、既往不咎,对于主动认错、认识深刻、态度诚恳的同学,不管过往犯了什么错误,都不再追查;但是对于隐瞒错误、拒不承认、死不悔改的同学,就要从严处罚,不光是请家长、在档案里记过,严重者甚至会直接勒令退学。
校长还说,这次自查自纠大会,不仅仅针对学生,也针对全体老师,他还列举了老师们最常见的两个毛病:体罚学生和打麻将。所以,不光学生要以班为单位开会,老师们也要以年级为单位组织开会。在这两天,所有的教学活动都停止了,一切都要给这场自查自纠大会让路,并且在举行自查自纠大会期间,无论学生犯了什么错,老师也不能体罚学生。
对于这场自查自纠大会,我本来是不慌的,因为我虽然小错不断,但是大错从来没犯过,我自己觉得,我还算是一个遵纪守法、讨人喜欢的学生。可是,班主任宣布了一条规矩,让我突然慌了:全班学生按照学号依次进行自我批评,也就是说,我要第一个上台念检讨,班主任还专门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带个好头,深入反省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什么叫“深入反省”,但我记得校长提出的要求:检讨必须在两千字以上,这完全难不倒我,我的语文成绩优异,尤其擅长写作文,别说两千字,哪怕要两万字,我也能写出来,编故事还不容易么?写废话还不容易么?凑字数还不容易么?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犯过的错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初二上半年的时候,我跟罗哲因为在树上刻字,被班主任逼着承认错误,当时我们俩太傻了,认了一大堆不相干的错,正好,现在可以把那些错误用上。
于是,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初我认过哪些错,我的记性很好,马上就想起来了:给同学起绰号……劳动时候偷懒……偷铁……偷铁,不行,偷铁不能说,当时就是因为说了偷铁,被班主任打了一顿,这个错太大了,不能再提。可是只认两个错,似乎有点太少了,对,把罗哲当时认的错也加上。罗哲说他欺负同学,我好像没欺负过,不过硬要给我扣上这个帽子,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我曾经戏弄过柯琴,把班长陶亚玲气哭过,还害唐兰摔了一跤,这些都算是欺负。至于用复读机听歌,我也参与了,这事儿又不严重,是个很好的错误。对了,在树上刻字也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班主任早就知道了,正好再拿来认一次错。
于是,我就列下了自己犯下的五个错误:给同学起绰号、劳动时候偷懒、欺负女同学、用复读机听歌、在树上刻字,然后再详细举例我犯错误的经历,最后表达我的后悔,请求老师和同学们的原谅,并表示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按照自查自纠大会的流程,第一天上午四节课都要用来写检讨,不过我文思泉涌,两节课就写好了检讨,我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的检讨,觉得非常满意:文章结构工整,文字优美,事例详实,感情真挚,实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检讨。我看了一下其他同学,大部分人都还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我更得意了:我怎么就这么聪明?这就是智商的差距!
可是,我还没得意多久,灾难就来了。当我念完我的检讨时,班主任问同学们有啥补充的没,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缘还算不错,应该没人再找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同学们踊跃举手发言,又指出了我的错误,包括说脏话、在学校蹭吃蹭喝、考试作弊、放高利贷等,尤其是考试作弊和放高利贷这两件事,让班主任特别生气,要不是学校专门规定了不准体罚学生,他大概当场就要打死我。
对于以上这些错误,我没啥好辩驳的,我确实都犯了,知道的同学也不少,我只能认错。可也有同学提了一些错误,让我非常难受,他们说我下流,私底下讨论女生相貌、身材……我感觉非常委屈,我是跟别人谈过女生相貌,甚至公开说过班花排行榜和校花排行榜,可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怎么就能说下流呢?至于讨论女生身材,这是我跟宋殊、罗哲、江耀才会谈到的话题,难道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被他们听到了吗?除了说我下流,还有同学说我谈恋爱,这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啥时候谈过恋爱啊!我几乎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从来没有向人表白过,也没有被人表白过,跟谁谈恋爱呢?确实,我曾经对周婷婷、李倩动过一点心思,可都止于萌芽状态了,根本没有发展下去啊,那也叫谈恋爱?实在是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