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温和笑道：“阿初姑娘多虑了，原本只是顶替的。并没有什么奴不奴的说法。”

他虽然这样回了云瑶，回去复命时却生有忐忑，若非身家性命都捏在自己主子手上，如何保证她听话呢。

楼九听闻这话，却陷入沉思，这几日他已经将云瑶的身世查得清楚，便是如何从京城辗转到羡仙城的，也一清二楚。他的手指轻叩桌案，却想起昨日林妍来寻他的场景。

她带着帷帽哭哭啼啼的跪在他面前。

他本来以为她或多或少真是受了些伤的，然而看她那架势，竟然连伤都是假扮的。他不免有些生气，似乎记忆里她总是这般任性。便是长到如今这个年纪，她依旧是小孩子性子。

对面的人儿似乎知道他的怒气，顿时停住的哽咽，掀开帷帽，抽抽噎噎的看着他。

她长得比幼年好看得太多，每每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总要感叹时光的神奇。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楼九，泪水将她的眼睛洗得清亮。她将手放在楼九的手上，一个肤色叠在另一个肤色之上，像是一只鸽歇息在杏花云丛之中。

“师哥，这几天我常常梦见咱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十岁，我六岁，你就在我家跟着阿玉师父学武，我也被我爹逼着学刺绣。每天晚上，我都会去你住的花园子里偷偷来找你。也不敢让丫鬟们叫你，便拿个小石头从房子的纸窗砸进去。你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便垫着脚翻窗子偷跑出来。咱们一起寻个大伙儿都找不到的地方偷偷说悄悄话。你把你练武的青肿给我看，我也让你看我手尖的针孔。那会儿我总是觉得委屈，仿佛刺绣是天大的难事，憋着嘴就要哭了，你便拿果子塞在我嘴里，哄我，后来我才知道，女儿家的女红针凿，哪有你日日顶着日头练功来得辛苦.......”

楼九忍不住道：“那时候你生怕石头落地声音不大，叫不出我来，寻的都是你爹特意堆在池边的天青石，沉甸甸的，足有鸡蛋大小。有一次正好砸到玉师父的额头，成了一个血窟窿。她不敢声张，自己绑着一个绷带。偏偏你就是个小傻子，连连追问是谁欺负了她，要替她报仇.......”

“可不就是。”林妍回想起往事，脸上浮现起宛如烟染的潮红。“便是因为这样，原本悄悄的事闹得整个府上都知道。我爹气得不得了，便要来打我，还是师哥里拦在我前头，晚上脱衣服一看，全都又青又肿。印象里那是我爹第一次动怒，原来他是喜欢上了玉师父，想让她当我的继母。可是我偏生伤了人家，令人家破了相，至今她额角上都留了一点儿疤。也一直都是单身。那时候我爹的心意太明显了，玉师父觉得再待下去就尴尬，便带走你去了利州。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两年后我被人从马上推下来摔断了腿，你便赶回来，还将那人打了一顿，让他也吃了和我一样的苦头.......”

她继续道：“及笄那日我也以为你不会来，可是你还是来了，我永远记得那天你的模样，像是踩着一朵七彩云一般到了我的跟前。我当时并不知道你那日来是想娶我的，还特意带了十车聘礼，所有人都知道，都瞒着我。便是连我爹也一字都未曾向我吐露，还是他一个侍妾说漏了嘴，说你那日是淋着雨走的，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

“后来我去和我爹理论。他却叫我在屋子里反思。”她说到这里重新哽咽出声，“羡仙城虽然以林氏为尊，但是皇亲国戚，世族大家却也不少。我以为是因为我弄丢了他一个女人，我爹自此不待见我，便是你喜欢我，他也在中间作梗，不让你我称心如意。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他只有我这一个嫡出女儿，也只有一个城主之位，他自来对我严苛，便是预备将城主之位给我。可惜如何治理羡仙城，如何平衡各家势力，我天生学不来，只偏好商人投机取巧的手段，开几家酒肆茶楼的。便是说我利益熏心好，还是一身铜臭气味也好，我林氏阿妍这一辈子都不会卷在权势漩涡里。可便是因为这话，我爹吐了血，一夜白了头，自此死了让我继承城主之位的心，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给我寻一个无背景无权势却又聪明伶俐的入赘夫君来.......”

楼九的手抽了回去，眼神里情不自禁闪过悲痛，声音却是节制而有分寸：“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如今提起来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