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戈月再清醒过来时，已是黄昏时分，自己正躺在空旷的草地上，头顶是璀璨的夜空，耳畔长长的青草在风中飒飒作响，潺潺水声，和着阵阵春虫的夜鸣扰动着他的心绪。

他侧目寻那一抹身影，谌绯绯仍是穿着一袭红衣，正侧身坐在自己身边，定定地瞧着那枚蛋出神，沈戈月想叫他，却觉得嗓子嘶哑干涩，发不出声来，舔舔自己的嘴唇，发现已经干裂，只得伸手去扯扯谌绯绯的衣袖，可就这一扯的动作，都叫他浑身一痛，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他眸中又是一黯，只觉得自己修炼了多年的底子全烂了，这两天连连遭受重击，他倒像是谌绯绯拖着的累赘了。

沈戈月从小被圈在别苑里被曾祖父指点着长大，听的都是赞颂阿谀之言，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他只觉得自己从天上掉到了泥地里，说不伤心那是假的。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修行久了，虽是伤心，他倒也不似别人那样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而这时候有个谌绯绯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他虽是个木讷的，也不由得生出许多感动和愧疚来。

谌绯绯回头见他醒了，将手里端着的水递到他嘴边，沈戈月自然不好意思叫他喂，伸手接过来自己饮了，感觉嗓子里爽利了很多，咧嘴扯出个笑来，两人一时间竟也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许久没话说。

正怔忪着，谌绯绯面前的蛋却在夜色里莹莹地发起光来，谌绯绯“噫”了一声，打破了二人的沉默，沈戈月也是个眼尖的，这下眼睛都看直了，“它……它……”地支吾了半天，没说出句利索话来。谌绯绯又惊又喜，细细看着这蛋，蛋上原本还有沈戈月吐出的血迹，此刻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血色也瞧不见了，四围原本叫嚣的春虫此刻也都噤了声，绿盈盈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环绕在蛋的周围，这等景象可不是轻易可以见到的，灵气无形无色，只有极纯极浓郁的灵气汇聚在一起，才会显出这样肉眼可见的色泽来。而他顺着这灵气竟感受到丝丝生机。

谌绯绯心里大呼神奇：果真是个稀有的宝贝，自己在奉仙台算出的那一卦看来是无错了。

沈戈月只以为是灵器在发光，不禁喃喃：“不知道曾祖父看到这一幕，又会如何。”

谌绯绯听他这时候还在念叨沈家人，冷哼一声：“你输了比赛，丢了沈家络的脸，不管神器在不在，你都已经是沈家的弃子了。”

沈戈月呆愣楞看着他，脸上颓色又深了几分：“那你呢，你又为何这样帮我？”

谌绯绯没想到他这么问，轻咳了一声：“我自然不像那些人那样道貌岸然，我……我是见不得明珠蒙尘。你且不要沮丧，这蛋能吸收草木灵气，里面或许另有隐情。”

听到这话，沈戈月先是脸上一烧，心中有些感动，再往后听渐觉惊喜，似是不敢相信：“另有隐情？你是说……”

谌绯绯认真道：“你说你锻造的灵器是招魂铃，这蛋本就可孕育生命，也许……”

“也许……也许这蛋里有活物！”

谌绯绯点点头：“也说不定。”

再看沈戈月，已是双目含泪，定定盯着那枚蛋，眼神中尽是坚定与喜悦，哪有一点方才的颓然之色？

谌绯绯暗自嘀咕：这人莫不是真把这蛋当成自个生出来的了吧……

谌绯绯只摇头笑沈戈月痴傻，先是对害他落到这般田地的沈家念念不忘，后又对一枚来路不明的蛋欣喜若狂，这样大喜大悲的修行之人，放在先前，他还真看不上眼。

沈戈月满足地闭了闭眼，他不晓得谌绯绯心中的那些想法，他自小少与外界接触，除了曾祖父与修行，没有什么旁的牵绊。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于他已是一无所有，而这蛋里可能孕藏的一切，给了他一个不死在这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