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眼皮不完全合上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开口说话更是妄想。

但当一个细微的重量来到他的鼻梁上时，这一切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他溺水般猛喘一口气，终于能够完全睁眼。

这才发现那个重量就是他刚刚取下来的目镜，如今被伍德重新戴到了他的脸上。

之前四肢早已没了力气，手上感觉变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松手掉了。

思绪还来不及理清，出现的弹窗已经夺走了他所有注意力。

[检测到理智低，负面感官过滤程序运作正常。存贮理智为80，是否添加。]

两边太阳穴砰砰直跳。

他凝视这句话，好半天没有读懂意思。

眼珠左右徘徊颤动，止不住地被往周围无处不在的黑色影子所吸引。

半晌，才抬起手，在上面点一下。

——这其实是不必要的。

目镜链接了他的意识，他看到听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直接投射，选择时只需要想就能完成。

而触控手套是匹配总控台的，免去了外部侵入后夺取控制的可能。

但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想不清楚那些事情，只会依照本能去完成。

还好无论他思绪如何紊乱，行动还是明确的。

理智被瞬间添加恢复。

他的手定在半空，良久，缓缓收回。

春日礼站直了身体，询问的声音没有波动起伏：“我需要解释。”

伍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眉心皱起。

春日礼偏过头去，对上视线。

无声催促。

在此刻，他身上的某种特质被无限放大，甚至一度盖过了伍德平时给人的压力。

伍德稍稍低头，避过直视的视线：“意识直连技术免去了肢体过渡传达信息的间隔，大幅度提升准确性，减少时间损耗，但所有直接连接意识的器材都不可避免会消耗理智，因此内部的指挥员筛选也十分严格。”

“在没有添加过理智的情况下，全程参与且有过额外安排和多人同时同协行为，第四次任务结束才出现低理智状态，在组织的记录中也十分少见。”

其实春日礼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对猜想的证实。

事实证明，他猜到的东西几乎没有偏差。

没有所图，他不可能站在这里。

此时他的状态比以往所有时刻都来得冷静。

他能清楚地理解自己拥有哪种情绪，也知道它们每一个的由来。

只是，理智永远占于上风。

“继续。”他说。

伍德得到指令，在此时比以往更像纯粹的指引者：“理智是每个人都存在的基础属性，对平常人而言，它的多少只会影响他们日常行为。”

“由于普通人的世界总处于正常范畴内，几乎不可能会有真正影响它涨跌的东西，所以这种影响也是固定的。”

“可当它进入更高的领域，能够被数值化之后，它的多少就是量化一个人思维阈值的东西。”

“它能决定你感受到什么。”

普通人无法确切感受数量，没能够真正影响的形容词汇，在他们手中却只是能够被量化，甚至取用消耗、奖励增添的东西。

春日礼没追究这个。

理论来讲，当这些事情能被如此平常地讲出来的时候，对这一侧的人而言，完全不值得奇怪。

现在他更在意组织内部对理智层级的划分：“什么算低？”

“正常人的理智范围在30到40之间，以您的消耗来看，您的理智至少有60，而理智低的判定线为15。”

伍德似乎悄声看了他一眼：“您现在的状态是低度过理智……应该是理智添加超出所致。”

春日礼问：“我刚才看到那些黑色的影子不是错觉，对吗？”

伍德回答：“是的，那是这个世界真实构成的一部分，在理智低的情况下，大脑基于规则的保护性过滤失效，就能看到它们。”

“我们叫它暗影罅隙。”

好极了。

春日礼毫无波动地想。

他们果然是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