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甘娜醒来时,背靠着一块巨大礁岩,太阳只留下山脊上的一条黄线,我们已经在一块巨石后面点燃了篝火,三脚架悬挂着一口凹陷了一块的锅——那是被我打成这样的,里面烹饪着赶海得来的海鲜与野菜野果。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野外不在屋内,除了我想吹吹风让我思维更为敏捷以外,就是我不想那唯一的避风港给毁掉。
只不过不是这个小篝火把房子点燃,而是在我眼里,莫甘娜未苏醒前都是颗定时炸弹。
而她的能力,关于火焰,那包含一切的火焰。
我可不想大晚上的露宿荒郊野外。
听着房屋主人留下的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我研究着我的机械手臂和身体,整理着生前身后事,思考着这一切发生的事情。
火焰如同往常般燃烧着,就如那无数个黑夜,在无数个绝望面前,汇聚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它温暖人心,见证一切,也焚烧一切,当历史与时代重新轮回之时,它总会燃起。
/虚空……太阳……魔法……逃……快逃!……啊…!/
声音似乎从火焰中传来,如此嘶哑,像是个常年不说话的人所发出的声音。
【我在此立誓……神,不可信……背叛……杀!】
一个雄浑的声音,从篝火中传出。
我解析着这个世界,分析着一切,这个世界,并不真实,我们仿佛处于某一个夹缝之中。
换言之,我们还没有真正地活过来。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莫甘娜已经醒来。
不,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即将飞升为天使的灵魂,只是目前以堕落天使莫甘娜的姿态存在的灵魂。
只因这具身体,上一任主人选择的道路,是堕落。
她看了看她的手腕,灰绿色的藤蔓织成的布穿过手铐,在手铐与皮肤之间做成了护手,以此来防止摩擦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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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休炑齐心协力制作的,我俩已经达成了和解。
他之前认定我锁拷上了莫甘娜,沟通后发现我才是锁拷的打破者。
主要还是我的长袍在她身上,这为我赢得了不少好感。
当我问他为啥会认定她就是好人?
他告诉我这是她之前认识的姐姐,她很善良。
好吧,场外组队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这样真的很破坏大家的共同起点欸。
之后回想起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团宠,只不过我没能意识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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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腕极其软糯,也许是在海水中浸泡不知多久,也许是我之前对手铐造成的破坏,手铐不如预想中的那般紧实,才有空间将受伤的皮肤与之隔开。
(为什么他还记得他的名字,我们却不记得了?)
但镣铐底下肌肤早已伤痕累累,糙得不像样。
(难道因为他是小孩,所以带过来的记忆较少,所以名字这种不重要的东西还能记得?)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坐在她的对面,忍着因身体部分缺失产生的幻痛,埋头研究我的机械手臂以减弱神经幻痛。
我的手臂是一个极其精密的装置,似乎是外骨骼,但又似乎连着肉,总之我无法打开见到里面的手臂,没办法详细研究透彻。
鼓捣了半天,我就鼓捣出了手臂上一些菱形的物体,我将其弹出,是一个炸弹陷阱,造型如同盛开的机械花朵,如此美丽,当有人踩上去之时,将完成他的谢幕演出,不再会有任何恐惧。
借助我那浅显的理解知识,我观察着它本身的运作模式,并将其打包成一套术法,形成一套固定程序。
我为它命名为“伏”,以便我后续快速调到能量到最佳状态。
右手手掌中心周围刻着符文,似乎还延伸到里面,与我的枪——低语,她们是一个整体,当我用这一只手握住低语时,就会将手臂中存储的能量注入其中。
但是,在我的脑海深处,有一种声音在诉说,那股所谓的能量,是某人的灵魂,或者是与我曾经战斗过的人,或者是与我相关的人。
我又得到了些这具身体的记忆,记忆中藏着这些符文的原理。
它们之间分割为不同模块,分别承担能量传输、谢幕演出、痛觉传输和致命华彩,还带有一些附赠的小功能模块。
至于致命华彩,这个技能就是烬的二技能,不知道是因为能量还是等级问题,我现在还用不出来。
但是,我也为他命名成“极”。
“感觉手上轻松了好多,谢谢你替我做的护腕。”她看了看手铐上的缺口,似乎想要找寻摆脱它的方法。
说话间,她似是感觉到了微风拂过,发现微湿的长发盘绕在一根粗糙的树枝上——那是我用树枝做成的发髻,上面还有几朵如同石头一样硬的花骨朵。
她双眼弯成了天边的月牙,散发出柔和的目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抢过了话语。
“嗯?那个啊,你得感谢另一位队友,休炑。”我把机械手臂调整归位,伴随着几声机械声,忽地看到她现在的表情,她现在的状态,现在的神情,搞得我愣了愣的。
现在她似乎有什么变了,是从内向外发散的改变。
“哦?他人呢?”莫甘娜找了找,眼里带有一点好奇和惊喜。
“姐姐,你看我编的,好看吗?”休炑忽然睁开了他那蓝金色的大眼睛,带着我教他编的中国结,眼里充满期待地看着莫甘娜。
我带着笑意看着休炑,很多人都会误解孩子是想要获得夸赞,但是孩子实际想要的只是关注,在这种时候,你若想要孩子亲近,则需要破解掉他所有的小迷招。
而中国结只不过是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引子罢了。
至少,在我的童年,我是这样期待着的,而父亲总是能回应我这样的期待。
“哇,这是哪个小可爱做的?”闻言,休炑的表情僵了僵,不知如何接下话语。
但莫甘娜明显不清楚这一点,她只是用逗孩子的声调夸赞手工的好坏,却把她直觉上感受到的那一份惊吓隐藏起来,并还自以为是地隐藏得很好。
至于为什么我会清楚,因为我以前就在我老妈面前上演了那么一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落寞。
对孩子而言,大人的隐瞒只会在他们心里种下猜疑的种子,这时,就需要有人将其拔除。
“看来我们还是成功惊艳到姐姐了。”我摸了摸休炑的大脑袋,特地在“惊“字上下了重音,以表肯定。
闻言,木木眼里充满了喜悦,“那,这个送给姐姐。呀,散掉了。”他的心情瞬间又变为失落,在那一瞬,我能清楚看到他体内魔力随着他的喜悦而增长,促使植物进行了生长,克服了结节处藤曼之间的摩擦力,甚至长长了几厘米,也多了些许细毛。
随着他心情的衰落,无根又快速生长的藤蔓也逐渐枯萎,却还没有腐败。
这一切的一切,我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在父亲出差时,我曾见过一个女孩,她也有着这样的天真和忧郁。
当时的我寄宿在他们家,当时的我无忧无虑,当时的我仍在束发之时,当时的我同时把逗哭她和逗笑她当作人生挑战。
(她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这一切都在我的眼里如此清晰地呈现,无比清晰,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无法再活到生前的日子。
这狠狠地刺痛了我,我不知道这英雄生前是出于何种目的,给自己安上了这样的一只眼睛。
若是凡事都看见、看清的话,那么,就无法说出“我不知道,我不了解”这样的话语去寻求谅解了吧。
“嗯哼,准备开饭了,这是我们随便收集的,将就一下吧。”我看着那口凹陷的锅,生怕再加热下去凹陷边缘开始破裂。
里面的食物却不是我说的那么随便,实际上是我赶海了一个小时收集到的海鲜,混合椰汁类的淡白色清甜液体混合熬制的。
至于我为何刚到异世界便能如此快的认识当地的食物?
因为生物在演化中肯定进化出了能够分辨食物的能力,我更是转生在了“当地土著”的身上,再加上我那四年的求生知识,获得食物鉴别能力只不过是迎接这个世界的前戏罢了。
拿过屋子里拿出来的木质的碗,盛了一勺给莫甘娜,两勺给休炑,看着休炑大快朵颐,便准备停下忙碌的手,想看着火焰发呆。
看到的却是莫甘娜端着碗,隔着火星抛出疑问的眼神,微微抬起额头,抛出了“你不吃吗”的动作表示自己的不解。
“我吃过一点了,现在我的身体状态其实蛮差的,无法大量进食。”我语气平缓地解释道,但她却不为所动,那便没有办法了,我便肌肉记忆般解下来了面具嘴巴的部分,从旁边拿起汤勺便舀起汤汁喝了一口。
“放心了吗?这荒郊野岭的,我也没办法下毒。”
“你误会了,只是应当劳动者先用餐,这是我在家里的习惯。”话毕,她便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又再次喝了一口。
我缓缓戴上了嘴部的面具。
(欸?我是怎么学会摘下部分面具的方法的?)
/天才!/
突然冒出的评价,差点没给我吓死。
如同刚苏醒时懵懂状态,毫无保留地描述了事实。
她没有在我喝之前食用,我没在她说谎后点破;她没等我完全咽下便食用,我看到她食用第二口感到由衷的喜悦。
无须多说,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此刻已经建立起来了。
至少,我以为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