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天过去了。

霍青莲经过几天的调养，再经过日日被投喂那苦苦的药汁，总算又活蹦乱跳了。

这几天来，她那端庄美貌的娘没少坐在她床头抹眼淌泪。

要不怎说女人是水做的呢。

她要还不好，估计她娘那泪水能把她给淹了。

家里舅舅也总算能好好出船了。这只出不进的日子，可把一家子愁的。

自从霍青莲生了病，她们家这个寒门陋室就显得更是破落了几分。

夜里躺床上，她都能听到那河风一阵一阵地卷过来，呜呜咽咽地把那荆棘做的围墙吹得哗啦啦做响，房顶上的茅草都跟着跳。

有时候她躺床上，都生怕次日醒来时会见到自个睡在一堆废墟上。

好在那荆棘在她们家这么片贫瘠的土地上扎了根，还算牢靠，她家那茅草做的屋顶，只要不下雨，还能挺几日。

而这几日，忠婶子家的大妞二妞也经常会跑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自那日她从金陵城里回了来，忠家婶子就让她家大妞把她们家还剩了半瓶子的红糖给送了来。

而她哥哥霍青阳也回送了一条别人送的大青鱼。

这一来一往的，忠婶子家的两个女儿大妞二妞就日日往她们这寒门陋室光顾了，往常三个女娃就玩得好的。

说起这忠婶家，比起他们霍家也好不了多少。

虽然那忠叔家几代是这金胜村的，可是家里兄弟多，做父母的偏心完大的又宠护着小的。

这夹在中间的忠叔可不就差了点，虽说庄户人家统共也没多少东西可分，可毕竟糊口的田地总有那么几亩的，这江南临水，可都是好田呢。可分家里最后分到忠叔忠婶手里的，银没一两不说，连旱地都没分到一亩。

就只得了一艘破船。

她那几个妯娌还说那船是祖上发家过的，分给他们家还万般不舍呢。

这忠婶和忠叔，也硬气，赌了一口气在胸膛，不是说这船是发家过的吗，他还就再让它发上一回家。

这二人又是那不肯服输的……修修补补又刷又漆的倒是把分家时得的那条破船弄了个六七成新。

这不，日日天不亮就往那秦淮河里行船摆渡，好挣几个辛苦钱。有时还能揽到一些运粮运货的来钱活计。

虽说最苦不过摇船打豆腐，不过自分家来，一家人虽说不上日日吃肉，倒还能糊口，比一大家子十多二十口人挤在一个屋檐下日日冷眼挤兑好多了。

这江南又素来是鱼米之乡，号称朱朝的粮仓。这老百姓没田没地的，生活上总要艰难一些。好在得亏还有这条秦淮河，还能供着那些没田没地的老百姓有个活口的机会。

可要说忠婶子家过得不易，没田没地风吹日晒的，那是没比着看她们霍家过的又是什么光景。

没田没地且不说了，同样还做着风吹日晒起早贪黑摇撸的活计，又起码人家忠叔忠婶家在此地那是有根的，往上几代都正儿八经是金胜村人。

而他们家呢？住的这片地，虽也是金胜村所辖，只是，他们家可还没落户呢。

没有落户，那是什么？

那不就是黑户？

虽然不用交什么地税契税这税那税，哪宫娘娘办个千岁宴这宴那宴也摊派不到人头税到头上，簿上可没你们的名字呢，对他们家这地无一亩的家庭来说，多少能松口气。

但黑户是什么，黑户就意味着打一枪换一地，没个安稳时候，遇上不讲理的村长里长，还没人管你在不在簿子上，照样摊丁纳税。

霍青莲自病好后，得知他们家竟是这般光景，只觉得额头一抽一抽的就没停下来过。

世道竟如此艰难。

望天。

这日，霍青莲觉得身上总算有些力气了，便想着下床走动走动。

家里两个顶梁的汉子都已是天不亮就摇着船出门了。

一个十五岁，一个还不到十岁。说是汉子，似乎有些勉强。

可他们家这日日的生计还真的就得靠他二人摇着那小小的乌蓬船，沿路接些要进城的行脚乡邻，好挣回几个铜板糊口。

那舅甥二人都还未到弱冠之龄，身上又没二两肉，即便运气好，拉到了满船的客人，这还不一定能摇得动撸呢。

这船要摇得慢了，被人骂耽误事不说，搞不好那一两个铜板的脚钱人家还不愿给。

更别指望回头客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