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愿向一个可怜的人出刀，因为这样的人心是空的，心如果是空的，手便不稳，攻击就绵软无力。

这样的人，与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然而现在这个可怜的人，已成了他的敌人，他对付敌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出刀。

枯井上方的天忽而泛起青色，一轮大星横亘在头顶，足以遮蔽七分之一的天空，远空有成群的鸿雁，像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这，”马兰芳呢喃，“这是什么东西……”

刘年已出刀。

成群的鸿雁从四面八方飞来，枯井镇蛟龙确实是对抗刀客最好的方法，地上匍匐的枯藤抬起头来，激射而出。

它们缠上鸿雁，拖慢鸿雁的脚步。

可马兰芳却偏偏开始讨厌起了枯井镇蛟龙，讨厌起了她用以致胜的手段！

刀光，这是多少道刀光？刘年又出了多少刀？

在枯井镇蛟龙之中，她终于看清了。

这只是一刀！

一刀出，却有万千刀光！

成群的鸿雁搅碎了枯藤，连成线似得撞向马兰芳。

这样的攻击，究竟如何闪避？

这样的攻击，究竟如何防御？

人的思绪永远很快，快的能超过时间，可马兰芳这时候却想不出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应对刘年的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于是万千鸿雁临身，在鸿雁之后，泛青的天空已支离破碎。

马兰芳闭眼。

她感受到了绵密的痛感。

对，她想，这么多道刀光，若是临身，必然如凌迟般痛苦。听说人死前，会看见走马灯，会在最后一刻失去听觉，我能回忆起什么，又能听到什么呢？

马兰芳想着，可她的人生实在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但她也确实听见了，听见了渐远的脚步。

马兰芳毕竟没死。

她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需要别人的重视和特别对待才能感觉到活着的可怜人。

刘年不屑于杀死这样的人。

所以他收了刀，从马兰芳身边路过。

脚步渐远、渐息。

风吹过，带来了万千的声音，在马兰芳耳边炸响。

死亡是这么漫长的事么？她想着，许久后猛然睁开双眼。

刘年只剩下背影。

马兰芳恨声道：“你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恶狠狠似的说：“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临死的感受被她忘在脑后。

她忽然吼出声：“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周围的行人惊悚地让开，眼神怪异地看着这个女人。

然而无人回应。

脚步已远，人已不可见。

远远跟着马兰芳的一群裙下鬼，此时只互相看了看。

他们不靠近马兰芳。

他们第一次对马兰芳的话产生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