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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山火

“狗官!昏官!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年轻人的声音在狱中回荡。

之后,又有几人因为各种理由被带出了牢狱,临走时莫不骂上两句。

半天过后,一个身穿深青官袍的男子出现在牢狱中,他步履沉缓,面容平静,一双明眸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光影所过之处,莫不留痕。

许巽停在了“丁”字号,他扫了一眼狱中的情况,见粥被吃的干净,花瓣而动。他继续往里走,“庚”字号的粥还在,但花瓣不在了,被碾碎了涂在小腿上了。

“孙吴时,为避战火,中原的居户迁徙到了吴兴郡,靠山吃山,做起了猎户。惠帝时,诸王乱,鲜卑趁乱兴兵,两国交战,死伤无数。那时的溧县是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成了流民聚集之地。怀帝宽宥,与胡人交好,鲜卑与晋通婚,这时,溧县这片自由的领土吸引了许多鲜卑人。后来,晋与胡关系破裂,还在洛中的怀帝下令捕杀鲜卑人。”

许巽走到一个老人面前,望着他日渐青紫的面容,“老人家,我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吧?”

见老人不搭话,他又说,“诸位是鲜卑人,怀帝时就到了溧县,为何谎称是东吴时来的呢?”

许巽走到一个中年人面前,“或许,猎户只是一个幌子,你们要对晋朝不利!怀帝祭天时,山中的赤狐传说;公主寿诞时,涌入宫殿的刺客;汛期后忽然消失的户籍,以及前日里溧山上的大火,这该作何解释!”

年轻人抬起头,怒视道,“你凭什么说我们对晋朝不利!”

见他承认自己的来历,许巽抓着栏杆,“残害皇家,使得晋中大乱,趁机侵扰,不是吗?”他气得袖子发抖。

“你胡说!我们从来没想到侵扰,是狗官,狗皇帝先侵扰的我们!”中年男子一把抓住栏杆,猛地摇晃,“要不是——”

“大渊,多说无益”,远处传来一个垂老的声音,当他看见紫色的花时,便已知晓了自己的寿限。

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很聪明,但就是太仁慈了,做官,不能仁慈”,他朝许巽望去。

“鲜卑与晋是国战,你们只是百姓,何须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许巽在昏暗中说。两国交战,百姓是无辜的。

老人的眼眸浑浊了,他隔着围栏叹了一口气,墙上的窗射出一道光线,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年轻人,所谓家国,若没有国,哪来的家,谁来守护这个家?诸国纷争,尚杀俘虏,何况血脉氏族不同!”,老人沉重地说着,每吐出一个字,身体总是要颤抖一下。

许巽的半张脸被黑暗盖住了,他思考着老人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武被俘,历经万难才回归汉朝,又凭什么要求胡人不思念族人呢?

“你们太好战了!若是思念族人,你们可以回去,何必在此危害我晋?”,许巽从黑暗中走出,他愤怒地捏着拳头。

身后传来一声嘶吼,“啊——,族人!全都死完了!哪——”

“你闭嘴!”,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朝中年人吼道。

许巽狐疑地盯着老人,他总是打断中年人的话,好似在隐藏着什么。

面对许巽的探寻,老人凌厉的目光忽然温和了,甚至带着卑怯和恳求,“年轻人,把我们交出去吧,换个高官做。我们有罪,公主寿宴上的人是我们,有些已经死了,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老人跪了下来,卑微地恳求道,“草原上有个规矩,没有马背高的孩子不能杀,大人,饶他们一命吧?他们体内也留着汉人的血呢!”

中年人嚎啕大哭,他像山一样倒塌了,跪在地上呜呜地哭。旁边的人也跟着跪下了,默不作声,暗自流泪。

许巽往后退了一步,他立在四壁的哭泣声中。日影西斜,墙壁上的窗户射出一道光线,从老人白花的头发上,移到许巽的衣袍上,上面精美的云纹泛着流光,在呜咽声中,那缕光线又上移到了他的手上,蜷缩的拳头忽然松开,他感受到了一丝光的热。

当夜,许巽回到了府中,他颓然坐在花园的石头上,见地上的树影晃动。

这是他主政以来第一次杀人,他反复地问自己,那群鲜卑百姓有什么错?不过是为了族人,为了生存。可是,晋帝也没有错,他也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子民,他更不该被刺杀。

许巽抬头望天,见一轮皓月在天上挂着,似耀眼的明珠,在黑夜中散发着它的清辉。

送去建康的密折上写着,溧县猎户三十,涉案者七户,现将详情附后,补,猎户抗命,现已剿杀。

他本想等陛下决断,可老人为逼迫他动手,煽动猎户抵抗,冲出牢门,打伤了许多衙役。见他们一心求死,许巽也就没有再拦着。这些猎户若活着,他们的子孙便会有危险,如此,也算一种成全与解脱。

至于猎户的后代,许巽将他们寄食在寺庙,每月县衙会给寺庙香火钱,当做资助行善。

戴勤曾劝过他,“少卿,先斩后奏,恐怕不妥。”

“别无他法了,猎户野蛮,留在狱中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届时也会影响县衙的名声”,许巽解释道。

戴勤摇摇头,面露惋惜,“可是,少卿你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了。天子之事,从来不是小事,至于县衙的名声”,戴勤停顿了一下,“百种刑具,借此威慑,不是很好吗?”

许巽听了一笑,这笑不是认可,而是一种礼节。他不能让陛下彻查,否则那些孩子将殒命于晋。至于自己,耳畔响起了老人的话,“做官,不能仁慈”。

公正于心,让利于民,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决断。

“少卿,夫人晕倒了!”,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赶来。

许巽猛然从石头上坐起,他急匆匆地往后院赶。他记得,郎中每七日问诊一次,医案他也都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如今怎么晕倒了?他心中慌乱,跌跌撞撞地跑到小雅阁。

“雁宁”,许巽走到床边,见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泛白,气息微弱。

“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丫鬟的胳膊,“郑医师呢?”,没等回答,他又扑在床边,伸手去探顾雁宁的额头,见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本想用衣袖给她擦拭,可想到衣袖粗糙,又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棉帕,小心地擦拭。

“回少卿,郑医师正在赶来的路上”,丫鬟不知所措地立在后面,“夫人如往常一样,刺绣,画画,下午去逛了园子,这几日都不曾出府,饮食也和往日一样,未曾食过异物。”

许巽不懂医术,他只能在床前急得团团转,坐立难安。

“少卿”,一个中年人在门口作揖。

许巽眼眸一亮,连忙迎上去,“郑医师,内人忽然晕倒了!”他跟在郑泰的后面,一会看医师,一会看顾雁宁。

郑泰切了脉,翻开病患的眼皮,又用木片探了探她的嘴。

“中毒了”,郑泰皱了皱眉头,他摊开锦布卷轴,一排排银针在灯火下闪烁,大小各异,粗细有别。他拔出一根极细的针,对着病患的穴位扎了上去,拔出时,针尖变黑。

许巽盯着银针,他急着问,“怎么会是中毒,内人没有出门,也没有食用什么异物!郭医师,这是什么毒?可会危及性命?”,他喋喋不休地问。

郑泰换了几根针,朝患者不同的穴位扎去,也都即可变黑。他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病从口入,定是食用了有毒之物!找不出毒物就没办法治,只能先靠药来缓着,再过几日若不能清除体内毒物,恐怕神仙也救不了!”

许巽愣住了,他转身对丫鬟说,“将厨娘唤来,不,将所有伺候夫人的侍者全部召集院中,仔细想想夫人近日吃了什么!”

半柱香的时间,小雅阁前聚集了几十人,他们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瀚海,人都到齐了吗?”,许巽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袖中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谁会害雁宁呢,她平日待人宽宥仁慈,府中上下莫不服帖。

“回大人,都到齐了”,瀚海作揖道。自做了管家,他做事稳重了许多。

许巽环视一周,见他们模样陌生。他有办法让犯人开口,但对于府中事,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下手。他定了定心神,让他们分为五组,仔细回忆着夫人的饮食起居。

“夫人近日没有胃口,油腻的根本不碰”,一个嬷嬷抽出袖中的手,担忧地说。

“夫人觉得闷,总想去郊外,可大人不让出府,更别说出城”,一个丫鬟越说声音越小。

“夫人上月总是吐,这月好些了,可每天总是要吐上一回,夫人不让奴婢说,怕惊扰大人”,一个丫鬟试探性地看了一眼许巽,又赶紧低下了头。

“夫人时常望着墙外的桃树,还命人将飘落的花瓣捡起来”,一个小厮忽然想起了这个事,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前天夫人提到了冀北,又说起了建康,奴婢问夫人是不是想家了,夫人笑着摇摇头,可奴婢见夫人眼角挂着泪。”

瀚海越听越觉得难过,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许巽,见他快站不稳了,若不是小蠹在旁边扶着,他简直要倒在地上。

“说什么呢!说夫人吃了什么怪东西!不要瞎扯!”,瀚海嚷道。他一生气就暴露了本性。

厨娘立马辩白,将这月、连同上月的采买单子拿了出来,表示没有任何有毒的事物。

“从我这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有毒,可送到小雅阁,就不属于厨房的管辖了,海管事尽管查!”,厨娘叉腰嚷道。

一个丫鬟在人群中探头,她环顾一圈,又和旁边的人交谈了两句。这情形被敏锐的小蠹看见了,他连忙喊道,“你找谁呢!还有人没来吗?”

小丫鬟从人群中挤出,她悄声说,“阿…阿彩姐。”

阿彩,雁宁的贴身侍女。许巽恍然大悟,他怎么把她给忘了。

“找!”,许巽下令。

一个时辰过去了,郑泰开了药方,丫鬟煎好药后送进了小雅阁。许巽不放心,他先喝了一口,苦涩难咽。然后,他一勺勺地喂了顾雁宁,褐色的汤药从她的嘴角流出,他慌忙用帕子擦拭,喂一碗,几乎溢出半碗。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众人自觉地让出路,风吹开白布一角,露出死者的面容。

据小厮说,人是在偏房找到的,当时就没气了。小厮掀开白布,让医师检查。

郑泰依旧是切脉,扎针,“和夫人中的毒一样,不过,她食用的更多。刚才有人说,夫人孕吐,那可能将毒物吐出了大半,这才中毒不深,否则,就如此人了。”

“大人,这是房子发现的”,小厮掏出一个麻布,里面裹着一个瓷碗。

厨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抢着说,“大人,今日晌午送去的饭食撤下来时,还剩许多,奴婢问了一嘴,说是大人您亲自送了粥,夫人也就剩的多了。”

许巽眯起眼睛,他仔细回想着,今日他一天都在县衙,何时送粥了。粥!他只给猎户送过粥!

“谁送来的!”,许巽走下台阶,眼睛起了血丝。

厨娘往后瑟缩,“奴婢不知,听阿彩那丫头说的。”她往低下看了一眼,仿佛死人会说话似的。

许巽转身看向瀚海。瀚海被射来的眼神吓得石化了,他捶着脑袋,企图从中抠出些有用的记忆。

小蠹走到院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低着头说,“今儿晌午,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将食盒递予小人,说是大人您特意送给夫人的,小人也不敢打开,就径直送给了阿彩姑娘,由阿彩送呈给了夫人。”他抽泣着,“奴才也没想到,那会是毒物。”

许巽紧纂着拳头,他提溜着小蠹的衣领,质问道,“穿官服的人是谁?”,话刚出口,他一把推开小蠹,着急忙慌地告诉郑泰,“医师,是一种紫蓝色的花,形状像是铃铛,传言是草原之物。”

郑泰将白布盖上,思忖了片刻,“好,我知道了。”

见医师胸有成竹,许巽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郑泰是溧县最好的郎中,只要他说没事,那一定就没事。至于小蠹说的官差,他自不会放过。

当夜,许巽在床边守了一夜。他望着床上的人,呼吸匀称,面色也渐渐恢复了,除了安心,他更感到内疚。自己忙于政事,竟忽视了雁宁的心思,对她的喜怒哀愁,他知之甚少。

翌日,天色泛白,一缕阳光从朱红的轩窗中探出,银鱼勾钩着荷粉的帷幔,桌案上摆着瓷碗,残留着昨日的汤药。

顾雁宁似做了一场梦,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她见床侧趴着一个人,细看才发现是夫君。

“许大人,你怎么睡在这儿”,顾雁宁侧身,拨弄着他的头发。

许巽惊醒,他抓着她的手,温软如常,又探了探她的额头,“雁宁你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环抱着她久久不松手。

顾雁宁有点懵,她浑身黏糊糊的,只想着沐浴。环顾一周,没见着她的贴身侍女,疑惑道,“阿彩呢?”

“她家中有事,先回去了”,许巽怕她受惊,打算等她恢复后,再将真相告知。

“咚咚—”,屋外有人叩门。许巽从屏风一侧看过去,发现是瀚海。看来,送粥之人有下落了。

许巽安抚好雁宁后,让侍女小心伺候着,接着他径直去了县衙。

县衙后院陈放着一具尸体,面色黄蜡,手脚粗大,穿着衙役的衣服,颈处有一条血痕。

据仵作说,他是被人勒死的,绳子就是衙役困人的麻绳。

“就是他”,小蠹盯着地上的尸体,“昨日小人从他手中接过的食盒。”

线索断了。许巽捏着拳头,他从不惧恶,就怕有人对雁宁不利,她是个柔弱的女子,抛开安逸的生活跟自己来到偏僻的溧县,倘若她出了岔子,他岂不悔恨终身。

这件事也给他了一个提醒,想害他的人不只在朝廷,更在山野中。他每往下查一步,危险就多一分,可不将恶人揪出,他寝食难安!

一株株紫蓝的铃铛花开在花圃中,长桥游廊,临水楼阁。

拂絮子走到花圃前,摘下一朵铃铛花在手中把玩,用花瓣染指甲。

远处而来的侍女行了礼,恭敬地奉上一物。

拂絮子扔了花,接过一个由帕子包裹的物件,打开一看,一个青纹玉佩,上面刻着“许”字,旁边有小字“灵台”,背面是竹叶纹饰。

“姑娘,溧山七户被杀”,侍女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

拂絮子失神地看着玉佩,“许姓官员?”

“是,四品少卿,年初贬至溧县,表面治水理政,实则暗查郦阳公主一案。年纪虽轻,但手段了得,酒色权柄,皆不能动其心。”侍女不自觉地感叹道。

拂絮子在花圃中漫步,紫蓝色的花绕在她的衣裙边,宛若花中仙子。

“不用管他,有人比我们出手更快”,拂絮子抬眼,见一男子临窗而望,他眼中带笑,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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