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琛明没有说话，沈明月在让人窒息的气氛里思考了一会，她发现，在为人看病的时候，再怎么复杂的病情，她都能轻易找到症结所在，但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她的头脑显得不是那么灵光，她想了好一会谭琛明之所以会对她产生朋友以外的想法，不是因为她举止轻浮，那就是因为另外的原因了。待她想好了，看了一眼在黑着脸开车的谭琛明，说：“谭总。”

谭琛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沈明月，还加大了油门。

“我想跟你谈谈。”沈明月继续说，语气柔软。谭琛明依然没有说话，但是车速却比之前慢了下来。

沈明月侧过身子对着谭琛明说：“我能得到你的青睐，我应该暗暗得意，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对我的想法是因为你在身体和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我刚好在那时出现，会不会只是对我依赖，而误以为是另外一种感情？”

“你也有过彷徨无助的时候，我也在那时出现，怎么你不见得对我依赖，误以为是我对你的那种感情。”谭琛明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看沈明月。

沈明月听完谭琛明的话，她无言以对了，是呀，她也曾在身心脆弱时谭琛明出现了，她为什么没有对他依赖产生情感？是没有还是她知道不应该所以不考虑，又是复杂的情感问题，她只得如实说出来：“我有过对你的依赖和偏离朋友外的情感。”

谭琛明听了沈明月的话，才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她。沈明月继续说：“在草原陷车时我又冷又饿，你来了，我感觉整个人都温暖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在医院时，我做恶梦，我好怕，直到梦见有人拉住我的手我才不再恐惧了，到我醒来，看到的是你站在床前试着稀饭的温度，你知道那时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有一天，我睡在产休室里，我的丈夫也应该是这样的。”谭琛明转过头，看着沈明月。

沈明月继续说：“我感激你，很多次，可是感激与你说的并不是一回事。你容忍我的小动作，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偏爱，我也曾问过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你也回答了我说没有，加上你对我的态度阴晴不定，所以我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就对你没有刻意的保持距离，可能这使你误会了。”

“你曾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我不敢说，看今天的情形，我的担心是对的。你看到我对你的态度阴晴不定，可能是因为关心则乱吧。我对你没有误会，在格尔木，你曾问我，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长久地生活，我是否愿意，我当时没有告诉你答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时我想到，如果那个城市里有你，我是愿意的，哪怕在沱沱河，这个在你出现前让我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也愿意。”谭琛一边开车一边说，偶尔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你说有一个浪漫的想法，有一天你会带上行囊，开上你的车攀山涉水去找你爱的人，当时我多希望你去找的人是我。”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关于感情，现在下结论为之尚早。在你身体不适时，我给你治疗只是举手之劳，而你却用最珍贵的感情去回报，我受之有愧。”沈明月越说好像把自己都说糊涂了，她不要那些别人美化的形象，这世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她只能想到谭琛明也是最初时对她感激而生起的情愫。

“你还是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你给我治疗，不是的，至于从哪里开始，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到你在不远处，我就不愿意离开，我也想过，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这会不会是一种错觉，那些你没有出现的日子，我心不在焉，感觉总缺了什么，这是一个不好的感受，我想表达我的想法，可你是一个心里干净的人，我怕吓到了你，就不敢说，还表现得毫不在意，而你竟然相信了。”谭琛明苦笑道。“还有昨天关于送你礼物的事，我能给的最珍贵的都可以给你，就是感情，这不是我随便说说的，而是我最大的诚意。”

沈明月听谭琛明说完，她吃惊地看着他，跟着，心里是愧疚，是抱歉，说：“你不应该说出来，我们应该像原来那样，日后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年节问候，或来到对方的城市，像个老朋友那样道句好久不见，但现在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我回报不了同等的情谊，也不能假装像之前那样相处。”

“我做不到一直像朋友那样待你，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做，做朋友不甘心，做恋人你未必肯给我这殊荣。”谭琛明说完，他不敢看沈明月的脸，他像在等一纸判决的忐忑。

沈明月听完谭琛明的表达，她有些懵了，她本是想打消谭琛明的想法，现在听完他的说话，还反被他逼到了要给他答复的地步。

她像在进退两难，这本身是一场意外，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把一个友情转变为爱情，这跨度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友情的责任与爱情的责任完全是两码事，友情如果最后分了，分了就分了，爱情如果最后分了，那是伤筋动骨，甚至要了人半条命。往好的方面想吧，友情就不用说了，爱情吧，成就一段佳话，那就是她之前说的，奢侈品大降价落到她的头上，她收回去了，日常维护成本太昂贵，最后或变卖，或闲置，或被盗，最最后，主要问题是她从不曾想过拥有那奢侈品。

“待我们回到平原，那里繁荣，热闹，在这里发生的，产生的执念也许会慢慢改变，不久之后就会发现，我没那么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明月说的都是她经历过的，也是多次的分别得到的心得体会，她明白，而他未必明白。

“你还是认为我是因为寂寞才会想到你，却不知道因为你而带来的孤独。可以预见，在热闹的平原，如果没有了你，那孤独无限放大的的情形，如果你没有出现过，也就那样无大喜也无大悲地过了。出现过，我回不去了。”谭琛明眼里的光在慢慢暗淡。

“我们会好好的，都会遇见自己的良人，但不是现在，人生风景各有不同，一程山水相遇，我们好好珍惜同程的时光就好。”

“往后的路真的不能再同行吗？”谭琛明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一个人会更轻松。”沈明月斩钉截铁道。

“但是你终要遇到另外一个人同行的。”

“也许吧，如果那个人能引领我走向云淡风轻的人生风景，我会笃定与他同行。”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是你，对不起。”

沈明月说完最后一句，车里的气氛窒息到极点，但她并没有后悔把话盖棺论定。也许这样对双方都没有悬念是最好的。

只是这气氛让她压抑，看着两旁陌生的风景，她又没有勇气叫停车下车走路回去，她也不敢看谭琛明的脸，她未必能感同身受，但可以理解。时间能治好一切伤痛，这是不变的真理。正在她喘气都不敢用力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前面远处的房屋，那些房屋越来越近的时候，才看清了他们已回到沱沱河，沈明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时太阳已离地平线不远，阳光已没有了中午的耀眼。

车开到宾馆门口，何秘书早已站在门口等。谭琛明停下车，他开门下车，沈明月稍稍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下车后的谭琛明径自走进宾馆，连跟何军都没有说一句话，沈明月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孤独地走了，她心里竟有一些动容，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看着车上放着的杯子，他没有带走。

沈明月刚想收拾东西下车，何军就上车了，关上车门开车，沈明月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军先说话了：“其实两个星期前我们已经可以撤退回上海了。”何军说完没有再说，沈明月的心更乱，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车已开到保护站宿舍前。

何军下车走到了车后打开行李厢，沈明月看着她送给谭琛明的杯子，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要带走，估计他也不会要了，正在左右为难时，车门被外打开了，是张欣儿，她大叫：“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后面跟来了刘莉，宿舍门口还站着刚走出来的李林和程皓。

沈明月下车，她立刻去拥抱张欣儿，她的确需要一个拥抱。张欣儿被突其而来的拥抱压着喘不过气，但还是义气了坚持了一会，最终还是用力挣脱了沈明月的拥抱，而走去了车后跟在放行李的何军说话。沈明月又走去抱住刘莉，刘莉很讲义气，任由沈明月拥抱着而不动，还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