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他。”沈明月走出房间到厨房去。她敲了门后进入厨房，跟郭大厨说明来意，最后得到郭大厨的话：“不喜欢打牌，你们玩吧。”

沈明月只得讪讪离开。走回去的过程，脚像上了铅一样沉重，张欣儿没说错，看她洋娃娃一样的面孔，应该像不经世事一样的天真，可是她看事看人比沈明月和刘莉还要世故，沈明月不禁觉得有意思。

沈明月回想郭大厨玩的时候，都有谭琛明在场，自她和谭琛明不欢而散后，郭大厨又回到了没有谭琛明时的安静。沈明月有些懊恼，她埋怨，谭琛明呀谭琛明，你无处不在地影响她的生活。她甚至想到，如果她不是在受到他照顾后跟他闹掰，她是不是就不会有内疚了？

她正值最好的年华，她五官端正，职业体面，总有几个心怀鬼胎的人表示好感，谁年轻时没有拒绝过几个追求者？她看似心慈面善，可是处理那些表白者，就看出她心狠手辣的一面了，直接了当地说不会有以后，即使这样，也不见得有今天这般头痛。区别就是那些人有事没事过来找她看看病，不知真假地叫着腰痛腿痛，在那些人还没有把爱慕的话说出口前，沈明月也毫不客气地开出几个收费项目，特别是针炙，还加电那种，这种治疗方式，有病治病，没病强知健体，这样多少也吓退两个，再有两个坚持到表白的，就被沈明月认真地拒绝叫退了。而谭琛明对她多次出手相助，对她有恩，从小就被父母及老师教育得人因果千年记，而现在她，与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是这样吗？不是这样吗？

沈明月回到房间，好像结局张欣儿早有预料一样，讽刺问她人请来没有？沈明月重重叹气，脱鞋上床钻进睡袋。披头散发的张欣儿走过来，拉开遮着沈明月脸的睡袋，盯着沈明月看了一会，然后很肯定地说：“不对，你肯定有问题，说，在格尔木经历了什么。”

“我没有问题。”沈明月很希望张欣儿追问下去。

“现在的你怕一个人独处，之前不是这样的。”张欣儿福尔摩斯的头脑又发挥作用了。

沈明月没有说话，转过身背对张欣儿闭眼睡觉。张欣儿见沈明月不理会她，自然觉得无趣，最后稍用力一拍沈明月的肩：“不说话憋死你。”

可能因为上一晚没有睡好，沈明月没有看到张欣儿如何诈刘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刘莉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五人用完早餐后继续到保护站工作。毫无疑问，刘莉继续拿起纤维袋子和李林出去收集垃圾，在刘莉出发前，张欣儿面对着刘莉看她的脸，刘莉不解，张欣儿认真地说：“我发现你晒黑了很多。”刘莉立刻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片刻犹豫，还是选择了外出。

待刘莉走后，沈明月说：“你干嘛吓她，明知她爱惜皮肤。”

“我这是在试探一下爱情的力量。”张欣儿说完已经戴好的帽子和手套，准备开干。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看她这样的坚定。”

“是啊，哪怕把自己晒得鹌鹑蛋壳一样的脸也在所不惜。”张欣儿说着，看到沈明月还在发愣，说：“你怎么还不拿工具准备干活。”

沈明月回过神来，对张欣儿说：“我也想出去收集垃圾。”

“你有爱情的力量支撑吗？还是你想跟程皓一对？”

沈明月对着张欣儿翻了个白眼，有点气急地说：“我之前是一个人出去收集垃圾的好不好。”

“既然你不想跟程皓成一对，你还是安心留在站内铲泥沙吧，在这太阳晒不进，风吹不着，雨打不到，还可以站到阳台看看风景，看袅袅炊烟，看沱沱河的水缓缓流淌，看火车跨过沱沱河铁道大桥奔向远方，看天空风云变幻，这多好啊。”张欣儿一口气列出了留站内的多条好处，沈明月好像不留下就损失巨大一样。

沈明月心想，她留下是对张欣儿好吧，她想不明白，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说有鬼，张欣儿为什么就不能一个人留站里干活，非得拉一个人伴着。她又想了一下，说：“其实你和程皓一对挺适合的，郎才女貌。”

“程皓喜欢知性的，很明显我不是，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张欣儿说完，拿起铲子准备到还没有搞好的房间里开干。

沈明月一边拿围巾把自己的头发包起，免得工地的灰尘沾到头上的，这里洗一次头发不容易。包好头发后跟到张欣儿后面，问：“你怎么知道程皓喜欢什么类型的？他告诉你的？”

“这还用他告诉，看他是什么人就知道他喜欢什么人了。”张欣儿一边说一边蹲下铲地面上的小泥沙。

沈明月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就蹲到离张欣儿近一些的地方干活，说：“你是怎么看出一个人是什么人？”

“看程皓吧，你看他看的书，都是哲学书，看他的谈吐，就知道他喜欢知性的。”

听张欣儿这样说，沈明月觉得在理，就佩服她了，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就是知性优雅的呀。”

“知性美，是有一种由内而发的文化涵养，自然而然发出的外在气质，我还够不着，还需要岁月的沉淀，和不断的自我修炼。”张欣儿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评价，这让沈明月觉得她更性情，更可爱，难得人间清醒。

沈明月真心地说：“你已经很好了。以后会有一个跟你一样好的人爱你的。”

张欣儿咧嘴一笑：“那是自然，你也会有的。”

沈明月也一笑道：“都会有的，如果月老老人家照顾的话。我们快一点做完这个工作就好了。”

很快到了中午，李林和刘莉依然一同回的站，程皓随后。五人回了宿舍吃中午饭，马杰没有出现，明天谁去斑德湖的事暂时还没有落定，饭后几人依然坐在屋檐前休息等消停，李林拿手提电脑在写文章，刘莉在画画，据她说有望这两天全部完稿，大家都很期待她画的漫画版沱沱河志愿者生活。程皓捧着书看，张欣儿拿手机在处理之前拍的相片，郭大厨关躺着听收音机，沈明月继续拿出乌朵练抛石子。

这一次，在周围的人并没有跑掉，而是在原来的位置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怕殃及池鱼，沈明月也识趣地走前了一点，由这边抛到公路对面，为安全起见，每次抛出前，都看看公路两头有没有来车或人。

其实抛到路人的机会远比抛到宿舍前面坐着的人少得多，因为公路上行走的人太少了。程皓这天也难得有兴趣地跟沈明月要了乌朵来试试抛石头，反复的抛了几次，技术比沈明月差得远了，沈明月至少可以大致掌握方向，程皓就根本控制不了走向，有一次把石头抛到自己的头顶，差点打到了自己，众人一看此动静，连忙作鸟兽散。

下午跟往常一样到保护站工作，外出的人继续外出收集垃圾，直到日落离地平线还有一段距离，五人组收工往宿舍走，那情景，便沈明月想起《乱世佳人》电影里开头一幕，塔拉庄园的黑人收工回家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又不自觉地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后面驶来，然后在她身旁停下，没有，只有一条染了夕阳霞光的公路孤独地延申至看不到的远方，落日余晖，把人的影子拉长，前面几个小伙伴，嬉笑着走，后面的沈明月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孤独感油然而生。

回到宿舍没多久就吃晚饭了，菜是西红柿鸡蛋和豆腐一锅炖，这样的菜式在沈明月那里是不会出现的，西红柿煮鸡蛋是常见，只是不会加上豆腐一起煮。饭菜虽然简单，大伙却像吃大餐一样高兴，郭大厨也难得同桌吃饭，在以往，除了有客人，大都不见他一起围桌吃饭，认真想想，也不知道不见他吃饭的那些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吃饭。

在吃饭的时候，李林宣布他已定了回程的时间，他说出来的时间也是刘莉走的时间，去的LS。张欣儿听到这，用手撞了撞沈明月的手臂，沈明月立刻神会。沈明月看了一下刘莉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在吃饭。跟着程皓也说了回程的时间，是李林走的第二天，也是LS。平时沉默寡言的郭大厨也说了在他们走后一个星期左右回去，原因是他要送旧人接新人，等新人安顿好他就可离开了。郭大厨说完，大伙看向沈明月和张欣儿，张欣儿说她也是在李林或程皓走的时间回去，但不知道是去LS还是西宁，西宁的可能大一些。张欣儿说完，大伙看向沈明月，沈明月想了一下说，她也是那两天中的时间走，去LS，这两天会定票。

待所有人交待完自己的回程时间，大伙瞬间沉默起来，表情都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这一别，天各一方，什么时候再见却是未知。

“我们留一个地址吧，日后去到对方的城市可以联系见一面。”刘莉的话打破了现场的沉默。大伙纷纷赞同，各自在手机编辑好地址发给所有人。

发完地址，郭大厨提议：“我们大后天搞个分别前的餐会吧，大家想吃什么菜提早计划。”郭大厨一说完，立刻得到大伙举手赞成。

“现有的菜有明月带回来的腊肉和腊肠，冰箱里还有一些之前的羊肉，大家想吃什么，尽管提，后天早上我去买菜准备。”郭大厨说得很豪气。

“卤鸭。”

“蒸鸡。”

三个女的听着李林和程皓报上想吃的菜，她们却没有作声。

“明月，最喜欢吃的是你，你不提要求？”郭大厨问。

“够了，我都行沈明月说完，郭大厨有点怀疑，平时最喜欢吃的人反而不提要求了。

“如果鸡鸭都有就各拿半只，腊肉腊肠炒莴笋，炖羊肉，卤鸭，蒸鸡，再做点饺子，总之，在你们走前，把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清空，不给下一任留。”郭大厨说完，大伙笑出了声。

“叫上谭总他们吗？”程皓问，沈明月一听，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他昨天回上海了。”郭大厨简短的一句话，让沈明月像失聪一样，听不到其他声音，整个人像灵魂出了窍一样，她不知道是怎样走回房间的。谭琛明离开了，她这两天既期待又害怕知道他的消息，现在猝不及防地听到他已经离开这里，竟是这样的难受。

为什么会难受呢，就像你跟谁闹了不愉快，在没有跟他讲和前都会这样吧。要是他还没有走，她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小伙伴闹掰，就用小时候那种方式去言和，简单直接，她带上弹弓，拿小石子打到小伙伴，用手指勾勾叫他过来，待他走过来，就拿着他的衣领跟他说：”我们和好吧，之前说的话不算数，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去你那里，你要带我玩，你来我这里，我也带你玩。“说完，然后拉起他的手，强行用小指勾过他的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乌龟王八蛋！”

可是她没有机会了，他离开了，没有跟她道别，让她永远留着这辈子无法圆过去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即使不能是爱情，也能在友情里圆了才是，而他只给她留了人生的遗憾。

从今开始，这里再也找不到他！

沈明月坐在床沿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