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语山的老人们早已习惯告别,308房间很快住进了新人。
一个矮小可爱的奶奶,春花见她第一眼就很不喜欢。
「一大把年纪,穿得花里胡哨,老不正经。」她这么形容着。
奶奶叫林清,和名字的素雅不同,她极喜欢饱和度高的颜色,穿搭很有自己的风格,尤其喜欢各种夸张的配饰,大胆亮眼。
林清和其他老人不同的,不只是外貌。
她身材瘦小,为人和善,性格却很是倔强。
听小小说她终生未嫁,无儿无女,最后一个手足去世后,自己孤身过了许多年,最近突然想开,才住了进来。
“听说,语山有她曾经的爱人。”春花神秘兮兮跟我说着。
才不过一周,春花已经充分发挥自己的八卦基因,把林清的过往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据她说,林清终生未嫁,就是因为这个爱人。
他们在大学校园里相识,是那个年代的高知识分子。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受时代洪流的挟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那个年代还是婚姻的代名词。
何况,两人的恋情并没有得到父母的认可。
尽管极力抗争,林清的爱人,还是一经毕业,就结了婚。
林清伤心不已,远走他乡,前几年才移居回苏市。
“你说,这负心汉是谁呢?”春花问道。
“不知道。”我摇头。
“会不会是伍狗?看起来就不老实。”
春花嘴里的伍狗,是一位年近八旬的数学老师,临近退休传出点生活作风问题,虽然最后被澄清,但过去十几年,还是生活在误解里,被人不齿。
我和伍老师打过几次交道,他总穿着一身中山装,走路带风,说话很有文化和素养。
“你别瞎说!伍老师那是被诬陷的。”春花还想说什么,被我制止道:“更何况,林清爱人也不一定就是伍老师,上过大学的多了。”
虽然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很稀缺,但语山有文化的老人还真不少。
“我也没说一定是他,这不在猜嘛。”春花撇撇嘴,不再说闲话。
“就是苦了林清了,她们那个年代,终身不嫁简直是罪大恶极。”
“哼,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有什么可惜的。”
春花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在她看来,林清就是自讨苦吃。
我并不与她争执。
我和春花一个母胎单身,一个三任婚姻无疾而终,对于这样的爱情经历,没有什么发言权。
冬季的语山,寒风肆虐,窗外的四季桂都不怎么开花了。
老人们更加不愿出门,院里为此安排了众多活动,琴棋书画各项比赛,只是参加的总那么几个熟脸。
我和春花没有什么才艺和爱好,时常一整天都待在棋牌室靠窗的那张桌子前,同样喜好的还有李阿婆和老刘头。
春花依旧是常输的那个,我只在她输急眼了才上场,维持一下平衡。
这天,敲门声响起时,我刚睡醒有些恍惚,思绪还沉浸在梦里。
见无人回答,门被轻轻推开,林清探头进来,轻声叫着:“小郗,你醒了吗?”
“嗯,醒了。”我回神道。
“我能进来吗?”
林清很有礼貌地询问,和每次大力推开门的春花形成鲜明对比。
她今天全身红色系,连贝雷帽都是暗橘色,只是颜色深浅不一,竟然很是和谐好看。
虽然春花不能接受,我却很喜欢她的风格,像是时尚画报上的模特。
林清想让我教她打麻将,她不愿在牌桌上学,怕被其他人看不起。
我很理解她,之前老刘头也是心血来潮求学,差点没在牌桌上跟春花打起来。
和这些老人待久了,就能发现他们的要强,怕被时代落下,又实在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我答应她,春花不在时,可以随时过来,我在纸上画下一整副麻将,给她讲解。
林清到底是知识分子,不过两周时间,就已经上手,连算牌都不在话下。
她第一次上桌时,也不知是新手保护,还是实力强劲,赢了春花和李阿婆一大笔钱,连一向稳中求胜的老刘头,都只是刚刚保本。
林清用赢来的钱,买了一个桂花香薰,放在我的床头。
为此,春花和我生了很大的气,她认定我的所作所为是背叛。
“我俩认识三年!她才来了一个月,你就帮着她对付我!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疯子!”
春花那天气得饭都没吃,拉着我一顿数落。
林清想帮腔,也被气得面色铁青。
最后,还是我用一包牛肉干,才结束战局,缓和了和春花的关系。
就像我对桂花香的执念,春花的软肋是牛肉干,她的体重和身体状况,让她早些年就戒了油腻。
这些年,也只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能吃上一点。
春花曾跟我提起过,她年轻时被迫远离家乡,在南下的浪潮中,选择逆流北上,孤身一人打拼,挨过饿、受过冻、被打过骂过背叛过,经受过许多苦难,才能有现在这般还算惬意的晚年。
她提起这些往事时,总是开玩笑似的一笔带过,我没有好奇追问,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探那些年的艰辛。
我想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她泼辣的性格和斤斤计较的作风。
之前我不懂,总跟她打架,后来了解些,才渐渐不放在心上。
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总是容易被人误解。
所以当她提及林清被爱人抛弃的过往,说起李阿婆婚姻的不幸,没有人在意她是在打抱不平,还是在调侃八卦。
劝走春花后,我来到308,想看望一下林清。
房门敞开着,李阿婆也在,两人正坐在窗前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