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溶咖啡粉被热水冲散，香气氤氲在空中，郑雁帆一边用小勺搅动着咖啡，一边起了个话头：“咱们主管是个啥样的人啊？”

话音刚落，郑雁帆就感觉气温骤降，他瑟缩着头看向几个同事的脸色，都抿嘴苦笑着，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好吗？”

“相反，好得很……张无采是前几天才升的主管。”

原来一周前总公司董事长龚芳来这间分公司视察，顺便办了场酒会请大家吃饭。向来在同事面前性格孤僻的张无采喝了一杯酒之后性情大变，脸上飞红直指前主管说他倒卖公司机密，然后又烂泥一般晕倒了。结果真被龚总找到了前主管倒卖公司机密的证据，酒会不欢而散。翌日一早，张无采就因举报有功顶替了前主管的位子，龚总召集人去开会，谁知前主管在会议室里绳缢而死。

“你是不知道那死状，人本来就胖，头又被憋成个炭烤似的猪头，嘴里还散着前一晚的饭菜味，那馊臭的，熏死人了。”

郑雁帆撇撇嘴啜了口咖啡，叹道：“张无采是不是留下了心理阴影才变成这样的？”

“鬼知道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给他什么工作他就做什么。但他也不是整天垮着个脸，就财务部那个冼弄仁，每天中午来找他，他就会笑了，看起来关系挺好的。不过他升职之后冼弄仁就没来过了，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嫉妒他？小郑？”

“嗯？哦，确实有这种可能……”郑雁帆点点头。

“哎，午休了？走走吃饭去……小郑，公司食堂在楼下，早点去有好菜呀。”

郑雁帆应到几声好，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他倚在一堵墙边——这儿能把财务部和市场部尽收眼底。眼见着冼弄仁一手搭着龚芳的肩膀离开了，张无采抬头对着天花板盯了好一会儿才擦擦脸上的汗走出来。

公司食堂里吵吵哄哄的，郑雁帆捧着一盘来晚了打到的午餐寻找座位。刚在茶水间结束了七嘴八舌的同事们占了一条长桌招呼他过去，郑雁帆摇摇头拒绝了，锁定一个角落向那走去。

那个角落的双人桌，坐着一个默默扒拉着餐盘的张无采。

郑雁帆在张无采对面坐下时，张无采明显皱了皱眉。他脸上挂着笑道：“采哥，中午好！哇，你饭菜怎么这么好！”

张无采眉头更皱，瞄了一眼郑雁帆只有几颗青菜和鸡架的餐盘，把自己盘子里几块大排骨挑给他，淡淡地说：“你还小，多吃点。”

郑雁帆扒饭的速度贼快，没一会儿就光盘了，他又接过张无采递来的纸巾擦擦嘴，这才注意到张无采的餐盘好像没动过似的，机械咬合的嘴巴看起来味同嚼蜡。

他总觉得他的主管不像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他有种莫名想要调动起张无采的感情的冲动。

像冼弄仁那样。

跟领导打好关系也挺重要的吧。

“采哥，咱龚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郑雁帆问到。

张无采停下了手中无意义地扒拉餐盘的筷子，看向郑雁帆，莫名郑重道：“龚芳是一个很好的人。”

郑雁帆挑挑眉，等待着后话，却并没有下一句了，他不免有些尴尬，又换了个人问：“那仁哥呢？财务主管。”

“你说弄仁？”张无采明显两眼放光地感叹到，吓了郑雁帆一跳，“他是个更好的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是吗？怎么说？”郑雁帆笑了，又有东西可以填补他的好奇心了，只是没想到张无采倾诉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

张无采从高中与冼弄仁相识一直讲到出来工作，冼弄仁在此期间对他的支持与帮助有如何如何多，甚至连他的老婆都是冼弄仁介绍的。其中故事多半很倒霉，张无采却满不在乎地自嘲，郑雁帆也就跟着笑一会儿。

张无采的故事里，好像只出现过冼弄仁和老婆，每次出现什么困难，冼弄仁都能在张无采落得最惨的境地时挺身而出。就像张无采自己说的，冼弄仁简直像菩萨显灵。

一看表，午休居然已经结束了十分钟，郑雁帆倒是心大的，不过张无采有点紧张，据他说这是他第一次旷工。

俩人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地回到各自工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地开始了下午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