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关棋不仅去乞讨，还和潘萌萌学会了骗人，一步步发展成有十几个残疾人的团伙。

他的第一台老人机和潘萌萌第一台手机是在他们第一次骗人后买的。

关棋想到这儿也是摇头叹息，看见自己在本子上写的“潘萌萌”三个字，突然像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趴在桌上捂住本子。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今后的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似乎是带着满腔的恨意，怒气全注入笔杆里，发泄在纸上。“潘萌萌”三个字被笔尖全部涂黑，还停不下来，直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纸张被划破的声音。

他喝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拿起桌上一个八音盒，摇动把柄，从小木盒里流出婉转的《致爱丽丝》。

这说到底还是以前潘萌萌给他打电话时会响起的铃声。

八音盒被塞进抽屉，关棋又拿起笔要认认真真地写日记。既然是日记，用“我”开头总没错吧，于是在满是黑色墨迹的下一行，写下了一个“我”。

手上的笔转来转去，提提落落，最终也没在后面跟上些什么东西。关棋便在心里重复默念着“我”，“我”啊“我”……

“我叫关棋，是个哑巴。”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的自我介绍，把关棋扯回到他不忍回忆的高中时代。

关棋的父母始终贯彻着“我孩子是个正常人，就是说话少”的理念，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特殊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是各种各样的残疾人——发来的入学邀请，将关棋送进了私立高中。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入学军训的前一晚，她让学生们先在班里自我介绍。这倒是惯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难道是父母太忙，没事先和班主任沟通情况，还是班主任也没仔细翻看学生的个人资料？自我介绍轮到关棋时，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个名字，就站在那里盯着班主任看，班主任还以为他不说话是紧张的，鼓掌招呼同学们给他鼓励。关琪倒是也想回应他们，但他确实也给不了回应；他也是真的紧张，那时候居然忘了黑板，不是只能写他的名字。

为期五天的军训正式开始。第一天，关棋就受了不少罚。

踏步不喊口号，罚跑两圈；唱军歌不出声，罚俯卧撑十个；要上厕所不喊报告，罚上加罚。

关棋体质好，无甚所谓，但频频出列使他的关注度上升，还被冠上个“坏学生”的名号，实在是惹人烦。

他想打手语也会被误解成注意力不集中，想寻求班主任的帮助时才发现这个吃不了苦的年轻教师不在现场。也别说她了，整个操场里找不到一个能帮关棋说话的。

晚上回到宿舍就有同学来问：“你真能装啊，现在还不说话？”

关棋叹气，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懂就开始打手语。等他操作完了，舍友才齐声惊呼道：“卧槽，你真是哑巴？！”

哑巴无奈地点点头，同学问他怎么不去特殊学校，他又只能无奈地摇头。

真不能说话，那还挺没意思的。高中生的新鲜劲儿过的就是这么快。

宿舍按时熄灯，关棋也爬上床闭了眼。奈何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宿舍就喜欢熄灯之后聊点不入耳的深夜话题，吵得关棋睡不着觉。

他时常在想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能连耳朵也聋了？

第二天军训，关棋吃了早饭回来发现舍友还在睡，出于好心就推推他们。

结果舍友有起床气，被推的烦了，坐起来对着关棋就是一通骂：“你他妈的不会叫人啊？”

关棋无语凝噎，也不管他们了，径自往外走，领了听得里面的人叫道：“卧槽，我都忘了他是个哑巴了。”

军训的时候，舍友把昨晚的话题延续到了白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直到教官呵斥一声，问是谁在讲话。

队伍里沉默半晌，教官使出了杀手锏：“可以举报。”

听到这句话，关棋的心脏都漏了一拍。果不其然，身旁的舍友大喊“报告”，后面接着“是关棋”。

“谁是关棋？出列！”关棋站了出来，他想今天会出多少次列呢？“你刚刚说什么了？”

关棋当然回答不了，他也没有回答的必要。教官还以为他是将犟，转去问他舍友，舍友笑嘻嘻的刻意扯开嗓子喊：“他说第一排第三个的女生屁股大！”

“岂有此理！你眼中是无组织、无纪律，对女同学毫无尊重可言，深蹲五十个再罚跑十圈！”

一群神经病。关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出列做他的五十个深蹲。

好不容易挨着男同学的嘲笑、女同学的白眼和教官变本加厉的处罚，忍到第五天，军训必不可少的才艺表演环节，可以说是给了关棋沉重一击。

教官很自以为是的让关棋出列表演个什么，唱歌也行，唱的好听不好听的也算是给女生们赔个罪。

关棋已经很累了，这五天比他小时候连轴转的上几个兴趣班还累。

他就站在全班五十几人面前表演一个哑巴站桩。

表演的越久，议论声就越大，渐渐地转化为无止境的耳鸣，眼中雪花闪烁，左右脑争吵、撕裂，疼痛与虚弱交加。

见关棋一直站着不动，教官嘴里嘟囔“这人不会是脑子有病”，上前用脚轻轻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