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喆把黎思宇送回小院儿,盯着她吃了药,看着她躺到床上,又千叮咛万嘱咐了半天,才在黎思宇的不断催促下离开了。等越喆走后,黎思宇就从床上爬起来,走进院子。
那里已经落满了秋叶,大枣树上果实累累。秋天,成熟的季节。上大学的时候一到这个季节表哥表姐就会和她相约过来打枣。那时院子里会有那么几天非常的热闹。现在,大家都忙,树上的枣也只能便宜那些小鸟儿了。黎思宇把躺椅又搬了出来,放在树下避荫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大画夹子翻看着。
一张已经有点儿卷边的画进入了她的眼帘。是那张在雪夜里送给林华俊的画,是那张被唯独留在西屋墙上的画。此时再看到这幅画,黎思宇的心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了。她轻轻地用指尖触摸画上的他,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那个夜晚天阴沉沉的黎思宇看见了一个落魄而孤独的林华俊,他就像在杂草中倔强生长的一株美丽的兰草,那么的引人注目,那么的与众不同,以孤独的夜里散发着阵阵的幽香。黎思宇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把椅子上,她看了他很久才开始落笔,人来人往,而林华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雕像。
黎思宇的嘴扬起浅浅地微笑,双眼中饱含着泪花。她心里清楚现在的林华俊已经是她触不可及的了。
在她药物反应最强烈的那几天,黎思宇收到了许薇薇发给她的一封邮件。邮件上言之恳切让黎思宇动容。许薇薇希望黎思宇能主动与林华俊割断情丝。她在邮件中说:宇儿,很抱歉,是我让小柳以林华俊的名义去小院儿取回的行李,还特意留下了那幅画。本以为见不到你阿俊就可以淡忘这段情缘,可看来并非如此。阿俊正在上升期,不能被干扰,感情对他是个负累。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如果可以,你们以后还能再续情缘,但现在不行。所以……
黎思宇没有怪许薇薇,更没有怨林华俊,因为这是早晚的事,他们的悬殊太大,相距也越来越远。她不能陪林华俊走向未来,就不要再拉着他的手了。
“啪——”黎思宇合上画夹,泪水随之流了下来。她扬起头,把脑袋倚在躺椅上,看着头顶结满果实的大枣树。脑子里却浮现出了西双版纳的那棵古老的大榕树。她气愤地用力晃了一下头,想把脑子里的这些东西晃走。黎思宇对自己很生气也很失望,为什么总是让自己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呢!
刚回到家,黎思宇就把许久没有打开的手机打开了,放在床头。此时手机响起来,她很不情愿地站起身走进卧室。是小苗打来的。
电话里小苗说:“黎姐,终于开机了,我给你发的邮件看见了吗?你那里现在几点呀?”
小苗的话让黎思宇摸不着头脑,于是她反问道:“什么邮件,什么几点?”
小苗明显有些惊讶:“你不是在欧洲旅游呢吗?”
黎思宇不知道该如何说,她不清楚小苗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许是薇薇和她说的?
黎思宇只得说:“我现在在帝都,你有什么事?”
小苗兴奋地说:“那太好了黎姐,薇姐刚从法国回来,与一个国际品牌签约了,后天要开一个策划会,我给你都写在邮件里了,你能来吗?”
这让黎思宇很奇怪,她以为自己已经与许薇薇的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了。怎么还会找她?
此时电话里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是黎思宇的妈妈打来的。于是她马上和小苗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进来。”随后便切换了电话。
妈妈的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黎思宇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小苗。已经这么久了,她认为自己开始了新的一切,可是小苗的这个电话又把她给拉了回来。黎思宇从心底里不愿再想起和林华俊、许薇薇有关的任何事情。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忘记与林华俊的这段感情,也不可能与许薇薇断绝关系,但她要努力地避开这些,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地走完自己最后的这段里程。
黎思宇向妈妈汇报完自己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后,又跟妈妈在电话里撒了会儿娇。最后她噘着嘴挂断了电话。她躺回到躺椅上,看着慢慢变暗的天色,感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从身边溜走。黎思宇觉得很累,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这么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她想,也许死的时候也会这样的吧。听说,人在死亡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出一种致幻素,把对死亡的恐惧降到最低。到时候她也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这么躺着,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出,飘向天空,无比轻盈,无比愉快,没有了烦恼,四周很静很静,也挺美的——
太阳落山了,入秋后的夜风中有了些许的凉意。黎思宇很困,但又不想挪动身体,于是她把画夹当被子一样地盖在了身上,可仍然觉得有些凉。住院的那些日子,虽然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的难受,但起居很规律,所以刚刚入夜她的眼睛就支撑不住了。她正想睁开眼睛回屋去蒙头睡上一觉,一件温暖的带着一股熟悉味道的夹克盖在了她的身上。黎思宇睁开眼,看见一个身影正慢慢地站直,望着她,微笑着。在暗夜中那笑容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温暖。
黎思宇冲着那个身影笑了笑,深情地望着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很模糊,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你怎么才来?”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做她的美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