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车上的共振频率太美妙了。”另一拨黑藻老兵附和。

“你们上当了。”大本营提醒道。

“不打回去拿不到微重粒子。”小火山上，所有老兵的后代坚持。

“忽略了什么？”大火山上，所有新生代疑惑。

“次序。”行将就木的老兵闭着眼说。

新生代黑藻窜腾跳跃，它们数量倍增，藻多势重，前一脚碾压老兵时代藻族总量，拎起后脚，将将超过前脚，在两万亿亿数量级落地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黑藻群体智商一下子突破了百分之六关隘。

“数字太吉利了。”两万万亿黑藻感受到了“机灵之袍”的美妙，大家掉回头重新计算，老兵新兵重新在记忆里摸索。

当年，小火山漏网的一百亿黑藻没有被“大猫的黑影”带到天国去，是因为当时它们正忙着对付人形机器人。

记忆影像回放，一万亿莽撞的黑藻初战得手，墨菲派出的蜘蛛机器人境遇最悲惨，当时它们正贴着冰壳大底爬行，脊背裸露，背对热海，接触战一开始，就被浓密的黑藻大军团灭，啃食得渣都不剩。

其中有近一千亿黑藻当时只顾吃，没多想，它们跟着游荡的残渣碎屑在浅海乱走，没跟上万亿同族的脚步，不死实属意外。

两万万亿黑藻共同指向另一个结果，“蜘蛛人携带微重粒子。”

“叫机器人。”老兵纠正道。

“是。幸亏你们逮着一根蜘蛛爪子细嚼慢咽，否则小火山上一窝蜂打出去的，一个也回不了家。”

“老兵们拆解了蜘蛛人。”

“老兵们捡到了便宜。”

“叫机器人。”幸存老兵再次纠正道。

“找到机器人。”

“机器人是关键。”

……

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极其恐怖算的力。

黑藻没有太阳系星际联盟每次争论的那许多繁文缛节，它们无性，只沿着实际想法走，“繁殖，快速繁殖。”肉眼不可见的繁殖的意志裂变出强大原始蛮力，拽住什么，吞噬什么，力量越大，胃口越大，黑色的伏地蛇魔像春天泥土里钻出的竹笋，拔节疯长，顶翻任何岩石。在海底重压的粘泥土里，蛮力兜住了放射力极强的重微粒子，逆转了衰变，收获了自身变异的能量。

可怜的微重粒子们在黑藻身体里晕头转向，无路可逃，无论向哪个方向逃窜，也冲不开藻分岔的皮囊，“裂变太快啦！”微重粒子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黑藻群体用增殖的速度笼罩出有边界无极限的生机时空，让微重粒子来得去不得，只得乖乖妥协，附着在宿主皮囊里共生。

造物主也没让黑藻全得，微重粒子也拿到了意外惊喜，在冲不垮的皮囊里，它们变成了幽灵，让本苍白的黄白的藻类嬗变出黑，微重粒子摇身蜕变成了宿主的灵魂，将直线穿插的“是与否”声波，拉成一张互相关联的大网，将宿主的脉动和心语传递出无限之远。

海底用磁与火两个熔炉交替锤炼，黑藻们对微重粒子毒素自然免疫。智商叠加出灵魂，分分秒秒变得强大。大本营遥控两万万亿黑藻共同智商抵进百分之七关隘，此时，它们还完全不认识人类，不过，直到最后时刻，它们也没搞清楚什么叫人类，这从一开始就不重要。当下，黑藻伏地蛇魔只算到机器人是洞穿极限列车的关键。

“是。”十年之后的几年，黑藻不睡觉，触手交叉，同频振荡，分秒演算，“机器人？”

“是关键。”

“什么叫‘关键’？”

“不知道。”

它们卡住了，“关键”无形，饿了的时候，吞一点粘土是关键，大潮汐来了，藏严实是关键，无限交流，微重粒子是关键，“关键”是虚词，它不停变幻，准确抓住虚的东西需要极高智商，造物主洞察一切，它睥睨天下时看到了热海海底一隅正在发生异灵嬗变，他对这些微小生命终有一天能达到搞定虚词的境界深表怀疑，但对它们一直线计算智商的速度啧啧称奇，造物主顿了一下手中的权杖，喃喃地说，“黑藻的算法一旦出现死角，就离下一个提升拐角就不远了，是的，它们可能永远在升级的路上，但无论哪个拐角都不通向升华。”然后，造物主悄然飘逸，不见了。

当智商意外抵达六个点位后，还是来自被招安的小火山上黑藻原住民记忆残片发挥了关键作用，祖上黑藻老兵冲击过极限列车，每次繁殖，列祖列宗的辉煌战绩原装复制进几何倍数增值的后代的记忆里。

“抓一个回来。”

小火山上，无声共鸣，“再抓一个。”

大本营完全赞同，凭借逼近百分之七的智商，很容易算得出，“是。必须抓一个。”它们又算对了，抓一个机器人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事情一波三折。

大本营继续计算，“怎么抓？”

“派出先遣队。”

“小火山全体担任攻击前队。”

共同智商确定的结果就是命令，十年后，一万亿黑藻大军再次出发，它们中途变阵，每上升一千米就留一部悬停在海水中间，聚成“中继站”，将前方后方连成一线。一千亿黑藻上浮，前出到极限列车运行的隧道外围冰墙底下，趁海面涨潮时掀起的涌浪，黑藻们一跃贴到冰面上，悄悄登陆，向两头散开，在冰晶里潜伏下来，延伸出去一公里的暗线，像渔夫甩出的鱼线，忽明忽暗，神鬼不觉。

环境部在极限列车最后一节车厢里安置了监控矩阵，每天指挥一千“蜘蛛人”外出探查，这些八爪机器通过维修通道钻出主隧道，在冰壳大底上与五千公里长的列车跟随跑，每只蜘蛛承包五公里分段来回跑，每十二小时轮换一批。超级矩阵从蜘蛛脚尖拿回实时数据，时不时会找到些零星黑藻的踪迹，不论白藻黄藻还是极少量的黑藻，数据显示都是：“不构成威胁。”

越是这样，墨菲心越不安，她脑海浮现的预期与矩阵报告不同，类似“构成“或“不构成”的描述太虚，人才是最后下决心的，人心计算会跳过“笼统”，直指“威胁”。墨菲女士是手执斩魔利剑的女王，坚信暗处有敌人，它们每天都在密谋某一天要将极限列车掀翻，再将自己从女王宝座上掀下去。每每想到这儿，她对斑纹女士就心生埋怨，“若不是她从中做梗，大撤退哪里需要五年？”

斑纹女士是构筑太阳系少年们梦想乐园的女王，她坚持五年，想以拖待变，如若一切安好，还拿到了哈博爵士的巨额投资，一举两得。虽然大矿主不是她最佳人选，但有时，为了更大的理想，也不妨“跟魔鬼做交易”，何况，鼎鼎大名的哈博算不上是天使，至少也算不上是魔鬼。

老同学斑纹想到的，墨菲也想到了，自己心中念念并非纯心跟谁过不去，墨菲知道，在当下斑纹心目中自己更接近魔鬼角色。两位女王都坚信，“上帝手执正义之杖，就站在自己一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是对方搞错了。双方听得到对方的心跳，想法的时间线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等到锐利的时间箭头射穿最后的标靶，她俩彼此看不到对方正确的一面，正义情绪的对峙就不会停止。

趁着两位正义女王斗法的空档，大本营竭力催动黑藻们用一切办法争分夺秒提升智商，“再努力一把，就拿到七个点位算力了。”

“眼下，得拿下八只脚的机器人。”

“大蜘蛛。”

那些在冰壳底背朝热海爬来爬去的蜘蛛牵动着埋伏下来的一千亿黑藻先遣队员的神经，牵动着沿途每个中继站黑藻们飘浮的神经，并时牵动着大本营的大神经，上下同步，伺机下手。

机会很快来了。一个蜘蛛机器人往返巡逻，一只前脚刚踏进黑藻的埋伏圈，立即被从冰晶碎屑下钻出的黑藻们贴身上去，它们以亿计串联成黑色的句号，变成数条黑色灵蛇，一曲一伸，扭动漫妙波浪身姿，顺着八只长脚上行。

机器蜘蛛浑然不觉，继续按矩阵排定的线路巡逻，每前行一小段，一批又一批黑藻就沿途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跟商量好的似的，分兵八路，聚成一线，沿两米长机械脚，迅速爬到蜘蛛的两米长的躯干上，粘咬撕扯，揪住猎物的钨金鳞片不放。残存的记忆共鸣出老兵当年搏斗的勇气，共振出一个声音，“拿下。”

“是。”

“必须拿下。”

“十年前都拿下了。”

“现在不谌一击。”

“小菜一碟。”

倒霉的蜘蛛如趟进温水锅里的青蛙，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蜂拥而上的一百万亿黑藻团团围住，偷袭者没有丝毫迟疑，纷纷从猎物鳞片的缝隙里渗透进去，啃食它的内脏，噬咬它的关节，可怜的倒霉蛋一下变成一只“跛足巨怪”，整个瘫痪在冰壳上，仅仅十秒钟，硕大浑圆的躯壳被疯狂的黑藻们从大腿连接处连根切断，直接掉进热海里，八条长脚被它们像嚼薯片一样风卷残云，十秒内收拾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