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没有说话,而是俯身看着蕙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这句话,朕似乎听过很多次了……”
他转身坐在床沿,将蕙兰揽入怀中,带着戏谑的神情,模仿蕙兰的语气说道:“臣妾烫了手,无法侍奉皇上;臣妾来了月信,无法侍奉皇上;臣妾患了风寒,无法侍奉皇上……如今更是名正言顺了,臣妾怀有身孕,不能陪伴皇上……”
蕙兰的脸倏地红了,边假意握起拳头捶打他,边嗫嚅道:“圣上就会取笑妾身,妾身……所言皆是实情!”
慕容复捏住蕙兰的下巴,深深地凝视她:“痴人,并不是只有鱼水之欢才叫陪伴。在朕看来,只要你在朕身边,能让朕看到你,便是最好的相伴了……这数月,朕远在西南,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咱们的孩子……”
他伸出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蕙兰隆起的小腹上,温柔地摩挲着,沉声道:“真想你们……”
话正说着,他忽然握紧蕙兰的手,往上一提。伴随着丝丝凉意,蕙兰定睛一看,发现手腕上,竟然多了一串手串。
那手串,是由罕见的紫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圆润光洁。手串的接口处,垂下细长的流苏,上面缀着一个小巧的玉佩,仔细瞧,竟是一朵兰花的模样,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慕容复细细地端详着,在蕙兰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轻声问道:“朕在西南,特意让当地的玉匠为你雕刻的,可还喜欢?”
蕙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恰似有一缕暖风轻轻拂过。她点点头,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道:“喜欢!”
晨间,在翊坤宫,当着众人的面,不过是短暂隐忍的温存,此刻,两人紧紧相拥,隔着单薄的衣衫,一时情难自禁。
慕容复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蕙兰赶忙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转移话题道:“圣上,西南那边,都已经平定了吗?”
慕容复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情绪,随后,他脸上露出骄矜的笑容:“自然,朕亲自出马,岂会空手而归,缅族首领被俘,只得投降求和,朕命他们后退百里,不得再骚扰边境百姓……”
有一个问题让蕙兰深感不安,在她心中萦绕已久,此时又再度浮现。
犹豫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章威呢?此次叛乱,不是他与缅族勾结所致吗?”
慕容复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绝:“章威死了……朕,亲手杀了他!”
“章威已死,姐姐便再无依靠。那她现在身在何处?失去了章威的庇护和帮扶,她如何生活?”
就在蕙兰发愣之际,慕容复的目光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朕将顾帆留在西南,没有了章威这个祸害,总算能放心了!”
蕙兰仿若未闻,依旧坐在床上,心中挂念着姐姐邓蕙梅,章威不在了,姐姐孤身在外闯荡,终究是个隐患。
她心中百感交集,慕容复转过头,凝视着她,微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早些歇息,这些日子朕不在,你怕是寝食难安吧……今夜,有朕伴你左右,安心睡吧!”
说着,他拥蕙兰躺下。
蕙兰躺在慕容复温暖的臂弯里,心中涌起久违的踏实感。困意逐渐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暂时抛开纷繁的思绪。
窗外似乎起风了,发出阵阵呜咽声。
睡意朦胧中,蕙兰感觉慕容复贴近她的脸,用手轻轻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柔声说了句什么。
但是,蕙兰太困了,捕捉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更紧紧地偎进他的怀里,便沉沉睡去了。
数日之后,有关这场无果而终的政变消息,陆续传来。皇后遭废黜,护国公爵位被削,亦被斩首示众。其余族人与同党,依罪行轻重,或斩首,或流放。
宋家往昔如日中天的荣华富贵,转瞬间化为乌有。这些年,护国公府仗势欺人、强取豪夺、作恶多端,民怨鼎沸。据说皇帝旨意下达后,京城百姓竟自发燃放鞭炮庆贺。
慕容复或许早知护国公的恶行。然宋家历经三代,根基深厚,若行动过早,恐无法根除,反而拖泥带水,遗祸无穷。故他一直隐忍等待时机,此次护国公与皇后里应外合,胁迫宰相,密谋政变,他当机立断,一举击溃,令众人哑口无言。
几家欢喜几家愁,随着护国公一党的倒台,蕙兰的父亲邓百川和湘妃的父兄,在此次政变中有功。正因他们无惧护国公淫威,坚决抵抗,坚守至皇帝归来,才未让“废旧立新”的阴谋得逞。
慕容复大行封赏,邓百川官升两级,由正三品升至从一品,封为敬国公。湘妃之父封为宁安侯,其兄封为荣威将军,一时风头无两。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湘妃娘家荣宠加身之际,她自己更是如烈火烹油、锦上添花。废后第七天,皇帝下旨,晋封湘妃林乐瑶为端贵妃,代掌六宫事务。
因无皇后,林乐瑶作为后宫位分最高的贵妃,位同副后,无比尊贵。
一时之间,后宫哗然。
依照旧例,嫔妃有孕时往往会晋升位份。然而,蕙兰怀胎七月有余,其娘家又有功,皇上却单单晋了端贵妃的位份,对蕙兰并未晋升,实非寻常。
对此,宫中亦有传闻,称蕙兰素来备受恩宠,皇上不过是待其产下一胎后再作定夺,若生皇子,封后亦未可知。
蕙兰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每日在醉心殿安心养胎。
但她心中却十分清楚。
端贵妃是皇上未登基时的侧妃,在宫中资历颇深。其父兄位高权重,皆为朝廷效力,此前又协理六宫。
此次皇上晋她为贵妃,令她接替皇后掌管后宫事务,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自己,”蕙兰暗想,“目前,我并无心争夺权力和地位,只盼能平安顺遂地生下腹中孩子,过上平静的生活。”
数日后,一个令蕙兰振奋的消息传来,因娘家之功,慕容复特准许邓府和林府的女眷入宫探视。
“如此,我便能见到娘了。”蕙兰喜极而泣。入宫年余,她对母亲思念至极。此外,她也急切地想与母亲商议姐姐之事。
“我必须让娘传话给爹爹,让他想办法尽快找到姐姐并妥善安置。否则,一想到姐姐下落不明,我便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