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朝以来,十五中秋月圆之夜,便是合家团圆之时,临淄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今夜的月光,亮如白昼,没有几个人愿意错过这难得的热闹,早早的回家休息。街角巷尾热闹非凡,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聊着各自的话茬子。 “你说,这伏天下冰雹的事当真与刚降世的小公主有关?” “那还能有假,连官家人都这样说!祭祀宫你知道吗?这话听说是从祭祀宫传出来的,祭祀宫所占卜出来的结果可是连大王都信服的。这能不是真的吗?就连当朝的太宰大人和文武百官都跪请大王下令处死小公主呢!” “听说这个公主是大王最宠爱的姬妾冉夫人所生,大王能下这样的决断吗?” “大王他是贤君圣主,自然不会为一女子而误了国家大事!听说啊,冉夫人舍不得小公主,昨儿夜里带着小公主私逃出王城,被大王的禁军发现,毫不姑息,冉夫人和小公主都被就地正法,辰时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冉夫人的灵柩被送进王城!” “诶,这小公主倒也可怜,刚一出生就.........” “你可怜谁不好可怜她,你忘记了,前些日子那场冰雹害的家家户户受灾惨重,辛苦耕种的农田失收不说,牲畜也死了不少,城外的流民连住的草棚子都被砸没了,那些个碰巧在外面做事的,都被这冰雹砸得血光淋淋的。你说她不是祸水是什么,不是妖孽是什么啊?” “是啊是啊,我长那么大还是头一遭看到这么大的冰雹,都吓死人了,你说这小公主一出生就带来这么大的祸害,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好在呀,咱们大王英明,大义灭亲,不然日后还不知道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王城外的老百姓对他们心里神一般的大王议论纷纷,崇敬着他能做到常人所无法办到的事。又哪里知道,国君,也不过是隔着他们几堵宫墙生活的人而已,只是喜怒哀乐都被要求硬生生地塞在君王这张威严尊贵的面具下。 别人不知道,可是太宰言禄是知道的,他虽为大王的臣子,可是他辅佐过两代君主,他是看着大王长大的,也是他一一路扶着走过来的,他是自己的杰作。聪明又有抱负,将来一定会将齐国带往的更加强大的道上。他不容许在这条路上有任何行差踏错,毁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 此刻,他正站在褚华宫门前,踱着沉重的步子,说实话,他有些害怕,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软肋,那么无疑,冉夫人就是大王的这处软肋。大王对这女子是掏心掏肺的宠溺,完全没半分保留,好在她也是个贤德之人,不然他真要担心这女子会带大王走向歪途。如今,她没了,他却又怕大王就此萎靡不振。 “太宰大人!”他的下臣来报。 “怎么样?”他沉声问道。 “已照大人吩咐,将小公主和冉夫人被大王处死的谣言传出!今日城内再无聚众纳谏的臣民!” “嗯——!”言禄心思沉重的望向褚华宫,大王,老臣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您一定要早些跨过这条坎才是啊!绝不能因此一蹶不振。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雍合殿是齐王的正寝殿,齐王未成年前都就寝在此,大王成年立妃后,皆在各宫嫔妃的寝殿留宿,若是因为政务繁忙或是身体不适等原因,也还是会睡在雍合殿的。 自从沐阳殿内住进了冉夫人后,大王就是政事再忙,也是要移驾沐阳殿的,从冉夫人进宫那日算起,五年内,这是雍合殿第一次亮起了烛火。 内廷搬来了比平日多了十倍的的烛台,殿内烛火通明,殿外皓月当空,洒下一抹明亮如昼的莹白。万里公公和玉品公公为首,后面跟着两溜长排,皆是平日里褚华宫当差的宫仆们,一直延伸到十丈外的议政殿。今夜,不管是不是当值的,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没有一个能合得上眼的。太宰出入褚华宫前反复交代了,要盯紧大王的情绪...... 星罗棋布的烛火前,齐王跪在卧榻旁,握着冉夫人身上的箭,那些箭深入五脏六腑。 “栖冉,很痛吧!你忍着点,寡人来帮你拔掉,那些太医下手不知轻重,寡人都听到你哭了!” 他的手颤抖难抑,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抖动弄疼榻上的女子,几次要动手都收了回来。 他最终伏在卧榻之前,大哭了起来,“寡人没用!寡人没用.........”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跪在殿外的万里公公听得都浑身颤抖,他从没见过大王这般癫狂,就连他这个伺候了主子半辈子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齐王忽然想起什么,止住了哭声,他看着榻上那张惨白如雪的面孔,还是那样的美,美得摄人心魄,却闭上眼睛怎么也不看他。 “你也觉得寡人没用?你生寡人的气才这样对寡人是不是?栖冉,你好残忍啊,你不能这样惩罚我,你不能这样对寡人,寡人会伤心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他嘶吼着,胡乱的将她背后的箭全部拔了出来。血水溅至他脸上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赶紧伸手四处去摸索着,堵住血孔。 被子上,已经染的殷红一片,血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渗,他手足无措的搂紧了她,嘴里咕念着:“不要,不要,寡人错了.....栖冉....你不要生寡人的气,寡人求你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楼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仿佛这样,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红烛摇曳,煎心衔泪。滴滴如泣血! 两日后,雍合殿内的烛火换了一批又一批。既没看见大王走出来,也没听说要将冉夫人下葬。就连进去送膳的公公都被骂退了去,一时之间,雍合殿像是住了鬼魅的屋子,没人敢靠近,守在殿外的万里公公急的跳脚,“这何时是个头啊!” 玉品公公也急道,“你说从前大王心情不顺时,尚有冉夫人能说得上话,可如今.......” “如今...不是还有本宫吗!” 玉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肆意威严的女子之声夺了过去。一回头,竟然看到王后和天香端站在眼前,玉品赶紧跪了下去。 “王后恕罪,玉品自知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可实在是急主子之所急啊!” 王后扶了扶发髻,瞟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万里公公,然后道“起来吧!,冉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定你个什么罪!”说着转向万里公公,“怎么样了,里头?” 万里公公正为这事心烦呢,见王后操上份心了,心的的担子终于轻了一截,他长叹了口气,“诶!大王在这样下去,只怕是.......,还请王后进去劝劝吧!眼下恐怕只有您的话,大王他才能听得进去啊!” 万里公公这最后一句话倒说的王后心里舒服极了,她满意的“嗯”了一声,推开了雍合殿的大门,踏了进去。 就连白日里,殿内竟也显得阴沉沉的,她的心底莫名的起了阵怯意,心虚的摸了摸心口,默默的安慰自己,活着的你我不怕,难道我会怕死了的你! 给自己壮了壮胆后,她小心翼翼的走向榻,看到榻上之人的那一刻她惊呆了,冉夫人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躺在榻上,面色红润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死去了的人,眉目如画,唇红似血,美艳地一如她当初踏进这座王城时的模样,让她嫉妒的难以自拔。 此刻的她像是合上眼,躺在榻上安静的睡着了而已,大王睡在她的身侧紧紧的搂着她,地上散落了一堆女子妆扮用的粉盒。 他还当她活着。 那一刻她心如刀绞,就连死去,大王也还是只看的见她栖冉,她这活着的人在他眼里能算的上什么?恨意油然而生,她拎起栖冉的衣领,使劲的将她拖出来摔倒在地,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床侧的人被惊醒了,“你在干什么?”他一把推开她。 王后重重的撞在身后的柱子上,额头上渗出血水,顺着她的鬓角流向下巴。从小到大,她何曾吃过这样的痛,可是比这更痛的是心的的痛,她恨意盛浓的看着床上的栖冉,无论是头上的伤,还是心上的伤,都是这个女人带给她的,她恨! 齐王赶紧抱回冉夫人,将她盖好被子,那般轻柔似水的动作,看的王后再也止不住泪水。齐王盛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臣妾.....臣妾恨她.......”像是心里盛满了委屈,她大哭了起来。 “臣妾恨妹妹,她为何就这样离开了大王,妹妹她太残忍了,她害大王变成了这个样子......臣妾从未见过大王如此伤心,都是妹妹.....妹妹她怎么能狠心离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