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已有月余。此刻,无知和文姜站在了包子铺门口。 铺子老板端开蒸笼时,那热气腾腾的馒头上缭绕着诱惑的烟雾,像在勾着两个孩子的舌头。文姜捏紧了无知的手,盯着馒头目不转睛,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无知捏了捏腰上瘪瘪的钱袋,无奈的想要牵着文姜转身离开,可是看到文姜饿到发青的脸色,嘴唇已经惨白,他知道就算自己熬得住,文姜也未必能熬得住。 “文姜,我像是昨夜在文王庙留宿的时候落了件衣服,你先去帮我找找,我去买些上路吃的食物,待会儿就去那找你!” 文姜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我们不是没钱了吗?” 无知哑然了片刻,然后笑道,“我怕你呀,一到集市就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的,用太凶,就私藏了点!” 文姜撅嘴:“我才不会这样呢!” “行了,快去吧!” 文姜一听说有钱买食物,欢快的走路都有劲了。无知一直等她走的看不到人影时,才敢迈上前去,走那一步。 “老......老板....你需要我做工吗?”他胆怯的问道,声音又小又结巴。 包子铺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想也没想的就回了句“不要,不要!” 他不死心,又鼓起了勇气,再问:“老板,我可以帮您把那些炊具洗得干干净净,我不要工钱,您只需给我两个馒头就行了!” 见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无心理他,又补充道,“老板,我洗的可干净了,不信我洗给你看!”他走进了铺子,捡起了炊具,准备洗给铺子老板看,让他目睹自己能做好。 包子铺老板娘见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脏小子,钻进自己的铺子,咋呼道:“诶呀,谁让你进来的!” 无知被这种鄙夷的的声音惊的一时之间手无足措,虽然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让文姜看到自己这般无能的一面才支走了她,可是却依旧被别人的这种当成乞儿看的眼神给灼伤了。 铺子老板被老板娘的一阵惊呼给引回了注意力,他赶紧一把夺下无知手中的炊具,“走走走!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无知被推搡着出去,却苦苦哀求道:“就让我帮你洗炊具吧,我会做的很好的,你只要给我两个馒头就行了......” 老板娘嘴脸刻薄的道:“让你洗?你脏也就算了,客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做的包子都不干净,还有人来买吗?” 这一句话将无知所有的哀求堵在喉咙里,他神情木讷的被推了出去。 铺子老板刚转过身,要去将新一炉的蒸笼端到炉子上,本无意识的余光一瞟,暮地,却看见刚刚那个少年将手塞进了自己的蒸笼上,动作迅速,顾不得烫的的拿了两个馒头,然后拔腿就跑。 他一阵恼火,迅速的追了出去。 无知两天没吃东西,自然是体力不济,跑起来跌跌撞撞,没几下就让铺子老板给追到,手脚齐下,一顿暴打之后才算出了气。 “好啊,我好说你不听,居然还敢偷东西。今天不是为了两个馒头的事,你敢偷我的东西,就是没把老子当回事,我让你个混小子以后还敢在我头上撒尿。!”发完威,又往他脸上啐了口口水这才算完事。 无知被打得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却紧紧的护着怀里的两个馒头。 街道上莫名的变的嘈杂起来,无知听到有很多人在他的旁边议论纷纷。 “这告示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呀???” “说是大王从缘陵治水归来,要我们老百姓准备准备,随时夹道欢迎!” 此时,另有一人道“其实郡守贴这个告示真是多此一举啊!” “怎么说?”众人问道。 “我邻郡有个当衙差的兄弟,说是那边为了迎接大王,弄的声势浩大,哪知道大王不高兴了。这次途经我们郡,大王为了不饶民生事,手下人就一早向他打听了,五兽山背面的小路该怎么走?” “咿呀!五兽山啊,那可真是条险路啊!”有人咋呼道。 “怕什么,大王手底下的禁卫军,个个英勇善战,以一当十!” “不管怎么说,大王这么大费周章,都是在体恤我们百姓啊,是个好大王啊!” “.........” 趴着不动的无知,这时肩膀耸动着,忽而抬首大笑起来,“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他擦了擦眼角因为激动溢出来的泪水,一把抓住围观告示的人群中的一个年轻小伙。 “大哥,问下,五兽山该怎么走?” 这句话在众人中哗然开来,大伙都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俊秀,却衣衫褴褛的少年。 “你一定是个外来人,五兽山像是专门养野兽的场子似的,我们郡可没有人想去那地方。我可劝告你,别去送死!”年轻小伙道。 “拜托了,我一定要过五兽山!”他合手哀求道。 这时一个老者推搡开左右两侧的人,走到他面前问道:“小兄弟,你为何要一定要去五兽山啊!” “我....山那头有人丢了东西,我得将失物还给失主!无论你们口中的五兽山有多艰险,我都一定要去!”无知想到母亲临死前的嘱咐,眼里耀起了坚定的光芒。 “你倒是个注重道义的人,就满足了你的意愿吧,我多年前曾经走过那条路!来,我给你画一画地势!” 原来老者是落座一旁的算命先生,他牵着无知走到了他的座上,在无知的袖襟上,仔仔细细的画了片刻,然后起身道:“小兄弟!你就端着这图,顺着方向找,不懂就找人问问,不到太阳落山就能到五兽山了。五兽山其实就是块巴掌大点的地方,可是那上面险的狠,你不宜久留,上了山就务必尽快找到出口!这样才有可能避过野兽啊!” 无知感激的连连拱手鞠躬道:“谢过先生,先生之恩定当铭记在心!” “快走吧,不然赶不到太阳落山之前了!” “诶!” 看着无知越跑越远的背影,众人皆摇了摇头,“还谢!教你去送命去差不多!”有人鄙夷的看了那个算命老先生一眼。 “先生啊,您明知道那是条不归路,有去无返,您还让他去?”有好心人埋怨道。 老者捋了捋胡须,坦然一笑,道“别人去了必定是送命,可是此人不会,观其面相,自知其命格四字而当——贵不可言,又岂会丧生于虎口呢!” 无知的右腿被铺子老板踢伤了,疼痛的只能将腿的重心往左腿上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到文王庙时,看见文姜正蹲在门前候着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因为偷了人家的东西而被打了,他强忍着锥心之痛,左右脚同时用力,极力作出与平常无二的走路姿势。 文姜见无知回来了,欢快的站起身,而又抱怨道:“无知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啊,我都找了好几圈还没找到!” 无知淡笑了笑,没说别的,只是从怀里掏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文姜看着他手里的馒头,涎着口水,连眼睛都馋了。 “赶紧吃吧,不然就凉了!” 她欢喜的点了点头,随手接过一个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水囊里可没有水了啊!”无知边说边用手顺着她的背,他看着她吃的香的样子,自己的胃里又饿的翻搅着,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文姜吃到一半,发现另一个无知动都没动,抬头疑惑的问了起来:“无知哥哥,你不吃吗?” “我刚刚吃了个烧饼,不饿,剩下一个你留着,待会儿饿了吃!”他摸着她柔软细腻的头发,哄着她,却发现她呆愣愣的盯着自己,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来,戳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嗷!”他吃疼的缩了回去。 “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啊?”她皱着眉头急问。 ”我.....!”他支吾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出个理由来,“哦!我走在路上吃烧饼的时候,忽然冲出来一条饿狗,追着我跑,我跑急了,撞到了!” “真的?”文姜怀疑的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不然哥哥怎么会弄成这样?”他极力辩解道。 文姜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沾满灰尘的脸,心疼的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无知拉开她的手笑着说,“快吃吧!” “我吃不下了,这一半,你帮我吃完吧!”说着,将那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向他手里。 “这就吃不掉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个胃口!”无知呆愕的看着手中,仅仅吃了一小半的馒头。 “诶呀,我那么小个人,能吃多少,再说这两天饿的胃都小了一圈!”文姜辩解。 无知将馒头攥在手里犹豫了片刻,却又塞回了给她,“你收好!等待会儿饿了再吃吧!” 下一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拉下脸来,做出偷窃这样的事来,这两个馒头,是他的尊严,他舍不得吃。 “你不会想要我拆穿你的谎言吧!”文姜将脸凑的很近,一脸威吓的看着他。从小到大,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多久,居然用这样的谎话妄想骗过自己,他不知道他稍稍一个眼神,她就能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吗? 只是她知道,无论他对她说真话,还是撒谎,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于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无知一阵愣愕。他有些微颤的将馒头塞进嘴里,眼眶抑制不住的湿了,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没用,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强大,没能将文姜照顾好。他想起母亲对他最后说的那些话,一半都是在叮嘱自己,要好好照顾文姜。 可是如今,尽然让她受风餐露宿,受饥寒交迫,过的像乞儿一般的生活。他不能接受,自己苦一点没关系,就算要他一辈子这样沦落也没关系,他就是不能看着她受苦。 “无知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临淄啊?父亲,他为什么要住在离文姜那么远的地方?”文姜勾着手里的干草,长而浓密的睫毛深深的垂着,鼓着小脸不满道。 “我们不用去临淄了!”无知淡无颜色的声音道。 “为何?为何啊?”她摇着无知哥哥的手,以为,因着这些天所受的苦,因着凭他们的双腿,临淄之路,遥遥无期。所以他怯步了,他放弃了? “因为,我们今晚就可以见着你父亲了!”他望着远方,目光灼灼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