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夏华的时候,她正坐在逶迤倾泻的纱幔后仔细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 忽然感觉到我在殿外看着她,她紧张的抱着琴往墙角靠了靠,头藏在琴后。 容玉上前抚慰道,“夫人,宣夫人听说您病了,特意来探望您呢!” 夏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揽紧了容玉的胳膊。看她依赖容玉的样子,想来这段时间只有容玉给过她照顾。 容玉宽慰了她一会儿,夏华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见我正冲她笑着,她呆愣了片刻,而后竟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好看!”她的声音又清又亮的,完全没有传闻中痴傻的痕迹。想来大概是害怕生人会伤害她,才会有些异于常人的反应。 我走上前去,坐在她的身侧,看她天真的样子,竟无端产生了亲近感。“你病好些了吗?” 她撑着大眼睛,抿着嘴使劲的点了点头。“之前晕晕乎乎的,容玉姐姐给我弄了些很苦的药,喝下去,身子果然就轻多了!” 容玉听到此,脸上浮出笑意,颇有些满足感。 “你的琴好生精致啊!”我试图找出些话题。 “姐姐也喜欢夏华的琴!这是母亲为我求来的,是夏华成年礼的礼物呢!” 她苍白的脸贴在琴上,闭眼,咧嘴笑,很是自豪的样子。忽而又正襟危坐,“姐姐你喜欢这琴,我可以借给你啊!”而后声音转小,不好意思的道,“只要记得还给我就好了!” 容玉被逗笑了,我却更加心疼起她来,看到她已经显怀的腹部,伸手贴了上去,她赶忙双手捂起了肚子,紧张的浑身发抖。 我没想到会惊着她,赶忙问道:“夏华怎么了?” 她沉着头,有细细碎碎的抽泣,“姐姐啊,夏华很害怕啊!” “你怕什么呢?你摸摸姐姐的肚子!”我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姐姐也和你一样,有了身孕。姐姐一开始也有些害怕,但是想想,离开了父亲母亲,如今有了孩子,我们在这陌生的卫宫就有了亲人啊!” 夏华忽然惊吓的将手抽了出来,“姐姐啊,我感觉小宝宝在肚子里动啊!” 我笑了起来,“姐姐肚子里的宝宝睡醒了,你的宝宝还不够大,等过了一段时间也会调皮起来!” “真的吗,好神奇啊!”她将头贴紧我的腹部,“我听听他在干什么!” 我将她散乱的刘海拨至脑后,她面无血色的脸却绽放出夏花般绚烂的笑容,时不时的问出一些我也答不出来的问题。 “姐姐,我的孩子以后也会喜欢我,像我喜欢母亲那般吧?” “姐姐,夏华有个庶母,就是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我有些怕,我不是怕死哦,我就是怕疼!” “姐姐,你说夏华的孩子以后会有别人疼爱吗?” “姐姐,我们的孩子可以一起长大了!” “姐姐,你想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儿?......夏华想生个男孩,将来可以保护我!” 我嗔笑:“傻丫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在夏华消瘦蜷缩的身躯上。她的双眼渐渐的有些迷糊了,而后就这样枕着我的膝,睡了过去。 前一刻那么害怕我,这一刻却又松懈成这样,倒还真是个孩子会干出来的事。 只是天啊,你怎么能让一个这样单纯的孩子来承受这般厄运,她瘦小的肩膀可没办法支撑起这样的命运。 容玉将她挪正,铺了个枕头,让她可以舒服的睡,而后比了个手势,要我出去,有话跟我说。 碧风亭中,容玉告诉我,我吩咐她办的事,她已经办好了。 “是好戏,就说得具体些!”我笑道,这一天我也期待很久了。 容玉忽然面色为难,脸也红了起来,最后咬咬牙还是张口回禀。 “容玉派人夜间潜入周上卿府中,那周上卿正与内妾云雨巫山,去的人直接将他提起,割了□□。用事先准备好的毒疮病人的被子给他光体裹上,而后将他抛在山野坟地中。第二日,他被家仆找到带回府中。之后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说是吃了活人□□就能玉.茎重生,他不仅把自己的□□煲汤吃了,还要吃别人的,府上的家丁跑的一个不剩,同朝为官的也不愿与他接触,身上的毒疮爆发后,这毒疮又痒又肿,抓的流脓结痂,连平日疼宠的姬妾们也不敢与他同房。” 容玉几乎一口气叙事完后,脸已经红到了脖子,可她还是字字铿锵,正气凛然的说了遍结尾陈词,来掩饰前面一席话的尴尬。 “这周上卿,平日欺辱女子,赠他这般报应,也算是不负因果了!” 我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了,听完之后,瞬间后悔自己想要听的这般详细,胃里翻腾的厉害,生生咽了些口水,吹了会儿风才算平复,也不得不对眼前这娇俏伶俐的女子另眼相瞧! “公主对夏华夫人还有何打算?” “你好生照顾着就好了!” 容玉这才领悟,我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对夏华同病相怜的身世生了些同情。 “可是公主,夏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未必是卫王的,您看.....?” “照样去通禀内廷,就说夏华夫人年龄小,不通事,你们是看了肚子才知道有了身孕,这才迟了上报!” “公主知道容玉的意思,这孩子可能是那无耻之徒的孽种。” “可也是夏华的孩子,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对夏华不利。更何况你能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他不过是再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承袭了这血脉,因此故祸及于他,你于心何忍?不如让夏华好好教养于他,在这卫宫中,他可能是夏华唯一的慰藉了” 容玉仍是不甘心,可她也并非铁石心肠,无奈的只能一直暗骂周上卿解气。 自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和夏华聚在一起,看她天真的模样和欢快的笑声,心情也会好很多。容玉私下筹谋的事我并不多过问,只是有大事照例禀报一声。 有好几次我在碧风亭中闲坐的时候,都看到卫蓟匆忙路过,清俊的面孔越发的消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只是匆忙离开的样子,让我想到‘避之不及’,我宁愿相信他是没有看见我。 这样一晃,我和夏华都快到了待产期,天也渐渐凉了下来。 奇怪的是,夷夫人那头居然派人来请我过去,说是卫宫中来了一个齐国顶好的厨子,做了些家乡点心,邀我也去尝尝。 我当然知道夷夫人不会那么好心且无聊,猜疑她是知道容玉的小动作,所以,应该是又准备了一番狠话,来训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