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矣坐在鹰嘴涧上,静静地等待着柳伶幺的消息。
但是,她的意识里,已经触摸不到柳伶幺了,就像柳伶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晚风轻拂着她的面颊,轻拂着她的柔发,轻拂着她的意识,轻拂着她的生命;
她感到了无限的舒畅,那种懒懒的困倦感从周边席卷而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模糊到感觉不到这个世界,感觉不到内在的自我,一切都已经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鹰嘴涧的水流快速变小,然后戛然而止。
现在,不只是鹰嘴涧安静了,整个白牛山都安静了,山下灯红酒绿的火州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热闹的氛围漫延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除了白牛山上。
等到那喧嚣的人间烟火味渐渐被静谧的温馨替代,东方的海面上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肖矣还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在远眺晨霭中的启明星。
再过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往山上来了,鹰嘴涧的第一波清流会在他们尚未来到山脚时抵达水道河。
他们顺流而上,确信这是原生的涌泉。
他们抵达涌泉的出口,在鹰嘴涧后边汲取清晨的第一桶山泉。
今天的他们,看到了比他们更早上山的人,一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宁静的姑娘,她正安静地坐在鹰嘴涧上的泉流边,入定般等待着东方第一缕阳光。
新的一天第一缕阳光照上山岗时,最后一波上山的人们也都回到了刚刚苏醒的都市,只有肖矣,还在那儿静静地等待。
她在等待已经回到了意识深处的儿时的她快快长大;
她在等待深陷迷惘的青春中的自己快快找到方向;
她在等待她的世界里爸爸再一次出现;
她在等待她的妈妈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让她可以做一个有妈妈的女儿……
她感觉自己在童年的世界里深陷太久,痛苦的优越感伴随着的是孤独;
她发现与众不同的自己的青春期没有人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她还没有长大,那个可以把自己捧在手心的人,已经忙得整天不见踪影;
她的妈妈却一直在维护着那高贵家族的优越感,而将她丢给另一个更像妈妈的人喂养,而那个人,只是她的奶妈!
她的奶妈在她上初中的时候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相见,也许永世难以相见。
从那时起,她妈妈只忙于一件事: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是肖家族群里最能干的女人,比自己男人更能干的那个。
肖矣在这静谧而狂热的混沌中,无奈地望着未来的妈妈又一次选择了虚拟的通天大道……
-----------------
当肖矣的世界里,柳伶幺渐渐消失到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柳伶幺的世界里,肖矣也渐渐消失了,包括白景菱,她们似乎都没有存在过。
风平浪静中,柳伶幺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沉,一直在往下沉,越沉越深。
直到沉入那个混沌的世界,她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被浸泡在浓稠的液体中,被包裹在一个蛋形的壳里。
她试图把脑袋伸出液体,然后朝上顶了顶,蛋壳就松动了。
她伸出双手,用力往上一推,蛋形的壳顶部就被推开了,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个同样的蛋。
有一些蛋壳被顶开了,还有一些,一动不动;
有一些与她一样的孩子在外面玩耍,有几个跟她一样,正在蛋壳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她从蛋壳里爬出来,跟她们一起玩。
然后就有一些比她们大好几倍的人过来把她们带出去,带到有一格一格的大房子里,给她们洗澡,给她们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