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匹西？”

李微尘与凌非烟彼此看了一眼，显然对这个词也感到十分陌生。

“我便是浙东人，方言里并没有这说法。”李微尘口气坚决。

只见徐守云呆呆坐着，脸上浮现出死色，这或许便是她那日的表情。

看着她的神色，一旁的李凌二人也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她曾以为自己的前半生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又何尝想过，见到的是无垠黑暗。

徐守云双手合十，接话道：“苏暮并不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自那以后，我便留了话，回到湖州府出家为尼，只盼能赎尽一生罪愆。”

“可徐守聘知道你在这？”凌非烟问道。

“是的，承平三年，苏暮巡视湖州府，便带着徐守聘找到我。他还装着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让徐守聘多多照顾我。我也不明白，都人老珠黄了，他还有什么好装的。”徐守云叹了口气，或许就算是动物，在一起久了，也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忍。

“所以徐夫人经常来庵子里探视你？”

“是的，他们一家待我很好。”

“毕竟是紫王亲自交代的。”

“不，并不只是如此。”徐守云顿了顿，说道，“聘哥的爹爹虽恶贯满盈、坏事做尽，可他不一样，他太看重亲人了，他虽是我堂兄，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待我便很好了。”

李凌二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或许这便是物极必反。我们自小便听了太多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故事，所以聘哥经常感叹，我们兄弟姊妹间为何非要相争，难道就不能好好相处吗？”徐守云道。

“可.....你还是默许徐守志复仇？”李微尘问道。

“那毕竟是我们的亲族，五十条性命，又如何忍心让他们蒙冤？何况酿成今日局面，也是聘哥自己对亲情的太过执着所至。”

李微尘暗自一叹，徐守云虽浸润佛法十余年，可复仇之心却未泯灭。徐士纯既死，此事就当了结，亲族真相公之于众，又何须暗自引诱徐空明犯错。今日惨剧，何尝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那徐守志是如何找到你的？”凌非烟问道。

“三年前，他暗中跟踪徐夫人，这才发现我还在世上，我听他所言，才知当年真相。上月前，他直言布局已妥当，便让我写了一封信去紫王府举告。”徐守云幽幽道。

李微尘沉吟片刻，又问当年苦禅寺内那几名宗师亲随的姓名相貌，可此事太过久远，徐守云彼时又一心在苏暮身上，记得不多，只说了个大概。

李微尘又道：“最后想麻烦前辈一件事，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当年苏暮传你的飞云剑式？”

所幸禅堂不小，徐守云抽出李微尘的长剑，便在屋内舞了起来。

那剑法果然极是高明，可又有几招十分古怪，凌非烟看的入神，不禁拍手叫好，李微尘却若有所思。

二人告别徐守云，掠出白衣庵，只见庵子外的树林里，有三人正在等着他们，正是不笑和尚、沈无兵及那日如石像般不动的青年。凌非烟这才知道，这青年唤作凤儿。

五人在一处静谧的林子里席地而坐，李微尘将今日所听到的种种娓娓道来。闻言，不笑和尚与沈无兵脸上神色复杂，凤儿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沈无兵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徐守云知道的不多，那我们接下来如何是好？”

李微尘缓缓道：“你们回去将这些告诉老崔，然后有几件事可以办。”

“何事？”

“第一，五位地仙都带了亲随，除了苏暮身边的毕观生，其余四人的来历和下落，还望打探清楚，这几人或许知道的更多。第二，得有劳诸位去趟蜀中嘉定府，找到当年三江派的后人。”

不笑和尚恍然道：“难道是徐守云的剑法中有什么问题？哎哟，我怎么忘了，李老弟可是对天下剑法了如指掌。”

“这飞云剑式招式古怪，却与三江派的蝴蝶掠影剑系出同源，或许那里能找到线索。”李微尘点头道，“第三，有劳书院再派人盯着徐守云。”

“师父在怀疑她？”凌非烟惊道。

“我们何尝没有跟踪徐夫人来过白衣庵，徐夫人确实往庵里送了许多香油钱和衣物吃食，却从未直接与徐守云照面。徐守志事先不知情，怎能如此轻易发现徐守云的踪迹，我心中不免还有疑虑。”

凌非烟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这第四......”李微尘忽然结巴了，看了凌非烟一眼，说道，“我们去趟苏州府的穹庐山，那儿是苏暮一年入四品的静修之地，或许有什么线索。”

凌非烟怔了怔，用手指着自己，突然间便明白过来，眼波一亮，嫣然一笑，说道：“去，我们一起去穹庐山。”

湖州府的另一侧，昭国公府内。

一身影掠入公府，走进一间屋内。那人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正是徐守聘。

屋内大床上有一具苍白的尸体，尸体旁坐着一位盈盈少女，她垂下头，呆呆看着那尸体，眼波流动，愁眉不展，正是徐空桑，而那尸体便是徐空厉。

“爹爹！你.......”徐空桑转头瞧见徐守聘的模样，大惊失色。

“是我低估他们了。”徐守聘颤声道，“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我们早已按照第二个计划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出发，今夜便能逃出湖州城。”徐空桑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们真的要逃。”

徐守聘拉住徐空桑的手，道：“桑儿，你最是沉稳机敏，今后务必照顾好家人。爹爹时间不多了，这就将修为传给你。”

霎时之间，徐空桑猛的将手抽回，道：“不，我不要这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