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珽就着青灯细细从针袋里取出一根不粗不细的银针,雪白柔软的桑皮线细如发丝,针尖消过毒后,略搽拭干净,微蹙起眉头,靠近伤口,丝线在干净的皮肤上轻扫,江寒敏觉到痒,指尖冒冷,胡乱抓寻到一片温暖之处,牢牢抓紧,不敢松开。
昭珽大腿感觉到她手中传来的瑟战,空余的那只手,轻轻覆了上去,刹时汗腻,微微道:“别怕,很快就过去。”
江寒闭着眼睛,强出声:“我担心陛下的医术。”
昭珽冷淡道:“事已至此,在担心也是多余。”他俯凑近刀伤,微热的鼻息断续扑到伤口中,江寒手下瑟战稍缓,还没准备好,昭珽一针下去,直接给疼地作声,皮开肉绽的身体,刺得他心潮起伏跌宕,遂又将手下冰手握紧了几分,音波陡软:“朕尽量小心。”说着更轻细地缝过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大腿隔着裤子被江寒抓破出血,痛叫喘细,他全神贯注,却只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仿佛心在哭泣,汗珠顺着额头坠下。
第十二针,江寒终于疼晕过去,却还是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已是污皱不堪,覆手处冷汗滑腻已不知是谁的,他强镇定缝完最后一针,扎好,剪断线头,手摇颤不止,密汗在灯头下肉眼可见,转瞬湿沁,他疲敝站起,小心攒尽缝合处血迹,指头轻触伤口,灰哀着眼,有种那狰狞刀伤剜在自己心口上的错觉,又上了些蒲黄粉,搭被子盖好。
待一切妥当,已是疲敝极致。
他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挽起裤腿大腿边淤紫一团,破皮血凝,他草草匀些药沫,放下起身,站在不远处,默默凝视着她,深目变幻纷繁,时而迷惑,时而清湛,时而疑奇,时而寂落,纠结反复,起起落落。
便负手背转身去,望夜深浓,听风草动,辩云诡流幻,冥波谲百态,渐影沉。
陛下失踪了,梁都崩乱了,各宫禁卫倾巢而出,轮番搜寻昭珽及江寒下落,唯独庆远军被昭瑀另派禁戍严防死守,宋铎和冬哥虽然很担心江寒下落,却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只能望着森夜干着急。
驸马府,银烛下摇映出一团娴影,近看那影子屏气凝神软糯手指拈针并不流利地穿插一圆紫纱绣棚,棚上所绣花纹也瞧不出大概,她暗暗愤懑同样是照着阿娘以前的手法穿针引线,这这小小绣花针针在阿娘手头毛丝颂顺,怎的换自己就淘气乱撇,不是打结就是扎手,反映之物不是毛糙就是粗杂。
连旁边的采繁都看不下去,屏气道:“公主,这劳什子扰的您烦,不如弃了它。”
昭仪珠狠劲生扯出下面乱扭死结的红丝线,拉的绣棚绷绷响,双手举起,朝向采繁,吃力道:“你能否看出本宫所绣之物?”
采繁瞅紧,穷目都没瞧出来绣面上红红的一坨凹凸参差的奇特东西是什么,面露为难之色,瞎猜混:“公主绣的是红梅。”
昭仪珠闷闷拿远又凑近反复细瞅上面,难以和任何一种东西联系起的四不像,想是难为了采繁,还要蒙混瞎猜,最后恹恹解答:“其实本宫绣的是海棠…”
采繁一哽,这坨七翘八拐的东西,红梅海棠实则都难扯不上。
本是想学会女工,给吕焕绣个荷包,看着纤指上戳红点点,和绣面上惨不忍睹的蹩脚海棠,不能理解为何阿娘以前就能袖出假以乱真的牡丹花。
灰心将那坨四不像搁到旁边榻桌上,凝望向湘帘后一团看书睡着的雪影发呆。
这时,外面外面巷子里突然传来兵甲铿锵声,响声如雷阵风过,快速消失,昭仪珠隔着墙都能感受到声响冷煞。
遂放轻脚步和采繁出去,刚到门口,就望见外面火光杳接,深浅错落,疏于花灯柔旎,视线回落,就见徐公从暗光处回朝别苑匆去。
昭仪珠抬步下阶,叫住他,徐公明显迟钝一下,才看向迎面对他的昭仪珠。
她直觉道:“外面是否出了事故。”
徐公一时没回。
昭仪珠沉下声调复问:“徐公,外面是否出了事故?”
徐衍目浮虚色看准她,闪烁其词:“公主不必慌怯,正四街那边失火,皇城司正赶着去救。”
说完垂头避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