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澜动作一顿,半咬着鱼肉掀起眼皮看向飞光。
触及到对方那张冷硬的脸后,突然就没了食欲。
他从晕厥中醒来时,双腿早就痛到没了知觉。
那些罪魁祸首离去,只有一只半妖白狐在他的身边。
半妖白狐还是一个半人高的孩子,连耳朵和尾巴都无法收敛。
他在乞讨的日子里听说过,一般保持着半妖形态的妖,血脉不纯。
半妖白狐哭红了眼,半坐在他的身边,见他醒来时停止了抽噎,“你醒了啊?我感受到你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流失。”
放在地上的手染满了杂草,泥土和暗红的血色,还有他心里的滋生的恨意。
他望着阴沉的天空,勾唇嘲笑道:“我知道,我双腿断了,我没机会去修炼了。”
半妖白狐虽是小孩形态,可她心智到底是成熟一些,“还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去做。”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黑夜降临。
直到记忆中那张脸越来越模糊,那些恶意的咒骂从脑海里溜走。
而他周围也彻底安静下来,他才嘶哑着嗓子问:“什么机会?”
你怕我抢了你的道,怕我抢了你的前途,你怕我遮蔽了你的万丈光芒。
可我偏不如你所愿,就算是再痛、再流血不止,我也要进入修炼这一道。
我要把你从天上狠狠拽下来,我要让你摔得粉身碎骨,没有葬身之地。
“苗阴谷,堕魔,成魔,修魔。你才会活,你才会脱离残废的困境。”半妖白狐的声音很坚决,同时也凄厉。
“玉无澜,我血脉不纯,我妖法不精,我只能送你离开这里。”
“但你能被送到哪个地方,全靠你的运气。”
“你要记住,苗阴谷,魔族之地,在极西之地。”
半妖白狐狠心斩断一尾,使用禁术设阵,把他从江城送走。
至此,他和半妖白狐再也没有见过。
万幸的是,他被那禁术送到过月海。
那片海是黑色的,是不祥的,是充满了无尽戾气和阴气的地方。
想入苗阴谷,就要从过月海上过去。
可他双腿已断,一介凡胎肉体。
连一点法术都不懂,怎么可能会从那上面过得去?
那片海看不见尽头,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
渺小的他第一次生震撼和恐惧的念头。
但他又想起,和那人相处的欢快时光,别人口中的背叛。
经不起拳脚相加的肉体,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
他在地上爬过去,石头从身体上划过,衣衫褴褛,身后的路是他留下的血。
他终于爬到了海边,他伸手探进海里。
那海水冰冷刺骨,无数魔煞之气顺着指尖钻入他的身体。
魔煞之气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经脉,让他心里的恨发挥到最大、最深。
直到身体承受不住浓郁磅礴的魔气时,他再度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开满殷红如血的魔罗花海中。
有人站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男人一身黑衣,笔直站立,长身如玉。
头戴玉冠,白发在视线里飞扬,红色的魔纹如同阴冷的毒蛇蜿蜒着从他脖颈攀延至左脸。
他眉眼深邃,双眼平静,看人时似恒古寂夜,不怒自威。
那时他还不懂,修炼到一定境界后,那叫做威压。
男人嘴唇微勾,神色似笑非笑,眼底情绪深如那过月海。
他嗓音低沉沙哑,道:“本座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凡人之躯,竟然能完好的吸收过月海霸道又磅礴的魔气。”
男人蹲下身,捏起他的下巴,“告诉本座,你为何而来?为何而恨?为何而入魔?”
轻笑一声,却没有丝毫情绪,“遭人抛弃?遭人背叛?还是被人抢了心爱之人?亦或者是,家族残败不甘心?”
“凡人入魔何其简单,可你敢一直如此下去吗?三生万物,世事无常。”
“长河岁月,前后空无一人,无人爱,无人信,无亲,无友。”
“魔这一生,正道人人喊打喊杀,被凡人厌恶。”
“倘若你敢回答本座的所有问题,本座就让你在苗阴谷安心的修炼。”
“如果你不能回答本座的问题,本座就把你扔到过月海里。”
“直到你的身体到达顶峰,爆体而亡。”
他几乎想都没想,在那手脱离下巴时,他一把拽住。
前所未有的平静让他一颗心火热起来,那是对于修炼的火热。
只要能修炼,成为什么样的人很重要吗?
“你所说的,我都全占。”他抬眼直勾勾盯着男人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沧澜袅袅,情为何物?成魔既与天下人为敌,又有何关系?”
“我本就,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我本就孤寂一人。”
“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放声大笑,“好,好,不愧是能完美接纳过月海魔气的人,你天生就是魔。”
你天生就是魔。
*
一个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年的魔头,来了兴趣教他修炼。
在修炼上面,魔神对他极其严苛,没日没夜都活在痛苦和恐惧当中。
直到那些成为魔的弱点,不再成为弱点。直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渐渐在脑海里成为虚影和空白。
魔神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他,那张诡谲的脸罕见地露出赞许来,“你很有天赋,本座很欣慰。”
飞光和速怀同父异母,飞光年长一些,母亲是位人族。
她是被魔头从人间抢来的,可奈何苗阴谷的环境不适合人族生存。
在生下飞光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