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小小衡哥儿早就看到姐姐了,七扭八拐的冲出来,跟在姐姐身边叉着小腰,对小旗里的小伙伴们扫视一眼,看到大家羡慕的眼神,骄傲的道:“我姐姐打的。” 扭头对莹尘一幅讨好的模样:“姐姐。” 涂大娘在门口看着,不禁咋舌,这娇娇弱弱白嫩的小姑娘,怎么肩上扛着一头大野猪,简直是反差。 到了厨房,莹尘才把野猪卸下来,沈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有没有受伤?” “有点擦伤,没事,娘我去换件衣服了,衣服都脏了。”莹尘闻着黏腻的血腥味都有些想吐了。 沈夫人道:“快去吧啊。” 说完见衡哥儿围在野猪前面,她用手指头戳戳小儿子的大脑门:“你姐姐可都是为了你呀。” 衡哥儿哪里知道这些,他围着野猪转来转去,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等莹尘换了衣服出来,把他带着去前院玩,他才出去。 沈夫人原本就是屠户女,杀猪刮毛那是拿手好活,小半天就把猪血、下水、内脏,骨头、猪肉分出来了。她也很会做人,割了小半斤肉送给隔壁的涂大娘,总旗那里送了骨头和肉,其余人家便给了下水内脏什么的。 但留下来的比给出去的要多得多,沈夫人深知她们是新来的,不比在这里的人,所以有了好吃的也不吃独食。 前院莹尘正教弟弟背诗,她也曾经是端敏公主的伴读,虽不如京城那些赫赫有名的才女们,但也读书识字,为个小幼儿启蒙,那是不在话下。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她读了一遍,正准备拆开来教的,衡哥儿却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莹尘大喜,又道:“衡哥儿,再读一遍给姐姐听。” “不嘛,不嘛,我要玩小虫虫。”衡哥儿却不耐烦了。 莹尘耐着性子:“乖宝宝,你读了,姐姐带你去吃红烧肉好不好?” 衡哥儿却说什么都不读了,拉着莹尘的袖口扭来扭去的撒娇,莹尘又心软了,他还小,她不应该要求那么多的。她的太子弟弟成天那么小,国事家事样样都得学,她希望衡哥儿能过的快乐就成,想通了的她,抱着弟弟一溜烟上了大树。 等到沈夫人扯着嗓子喊他们回去吃饭时,莹尘才带着弟弟下来,沈夫人帮着姐弟两人拍灰,拍完了又数落女儿:“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皮小子似的。” “娘,我就想带着衡哥儿好好玩玩。”莹尘撒娇道。 沈夫人一愣,她这个女儿人人都说少年老成,可她知道,这都是为了沈家。她们从江陵的猪肉摊子出来,连句正经客套话都说不好,京城的人说话九曲十八折,她和丈夫王全刚开始和人说话,还不知道别人话里有话,还以为京里都是好人,吃亏吃多了,她也不耐烦和外人打交道了,唯有女儿替她们争气,不,其实是替沈家争气。 现在看女儿脸上恢复了女儿家的娇态,她竟有些高兴,可她却是个要面子的人,嘴巴上说着:“姑娘家要娴静。”心里却软了几分,吃饭的时候把肉往女儿碗里夹,莹尘又焉能不知母亲的心思。 饭桌上的菜让孩子们欢呼起来,沈夫人一向手艺不错,她把肉用油炸了,又在锅里煎炒一番,红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大骨头熬的汤,里面点缀几颗香菜,又有各种洋葱青菜加肉沫炸的肉饼。 这里面最高兴的要属王全了,他每天干活又累,之前都是吃青菜糊糊,现在有肉吃,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吃完饭,王全自动去洗碗收拾了,沈夫人就嘱咐莹尘:“现在天气热,做了的肉放不了多久,你多拿点给澄哥儿吃,那孩子一根鸡腿都惦记着我们,现在我们有了好吃的,也不能忘记他。” “知道了,娘亲。” 莹尘答应后,找了一个小篮子,把肉饼和红烧肉都同放在一个碗里,又把今日做的黍米饭放上面,才往傅澄的住家朱家那边去。 朱家一共六口人,屋子大,所以傅家在这里住着房间是完全够的。朱家有一位和她一般大的女子,据说她未婚夫去年就死了,傅澄曾经提了一嘴,说上次他饿极了,就是这位朱姑娘给他的半张烙饼。 她行到朱家门前,朱香娥在门外带着侄子玩,见了她来,便笑道:“沈姑娘是来找小傅兄弟的吗?” 莹尘点头:“是啊。” “不巧啊,他现在还没回来。”朱香娥一脸遗憾,“要不你进来等等吧?” 她刚一说完,就见朱家人喊朱香娥吃饭,她脸上一阵尴尬,莹尘知道人家要吃饭,也不好久留,遂道:“我就不进去了,朱姑娘替我把这个交给澄哥儿吧。” 朱香娥好脾气的接下:“放心。” 莹尘对她笑了笑,才转身回去,又和沈夫人说起傅澄:“也不知道澄哥儿在忙什么,他小人家的事情比我爹都多。” 就此提过不说。 却说那边朱香娥把篮子上的帕子揭开,油汪汪的一碗饭,她用筷子朝下面拨了拨,竟然都是肉。 朱奶奶过来探头一看:“这是什么?” 朱香娥把篮子一收:“没什么,她们捡的知了壳。” 朱奶奶遂没再问了,朱香娥往门口探了探,吃完饭,等到傅澄回来,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傅澄不明所以,那朱香娥把篮子递给他:“小傅兄弟,这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这怎么好意思。”傅澄其实也知道朱家的情况,不饿肚子就成,哪里有吃的给他。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爹在城墙上还承蒙你照顾呢。”朱香娥娇笑道,她望着傅澄,只觉得他眉眼精致,竟无一处不好。 傅澄也饿了,他扒开一看,竟都是肉,吓了一跳:“朱姑娘,这怎么……” “没啥,就几块肉罢了。”朱香娥有些心虚,她也不想占了沈莹尘的功劳,但是她也十四岁了,未婚夫又死了,虽说军户所里面大伙儿不忌讳,但她也想嫁个好人。以前她觉得总旗这里涂小旗家里算可以了,但自从傅家兄弟来了之后,她就不大看的上了。 原本傅溆白面书生,她起初先看上他,但没想到他跟弱鸡似的,修墙挑煤都是傅澄来,纯粹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朱家的人不喜欢傅夫人和傅溆的刻薄,对傅澄很是同情,当然傅澄嘴也甜,人也勤快,就这么入了朱香娥的心了。 她又看了看傅澄:“快吃啊。” 今日若是事成,她跟着傅澄这样有本事的人,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傅澄却道:“那好吧,多谢朱大姐了。对了,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出去做甚,你来我房里,我有事情跟你说。”朱香娥努力挺了挺胸脯子,一把拉住傅澄。 傅澄却滑如泥鳅一般,端着碗就跑了。 朱香娥在后面跺脚。 这傅澄内里是二十多岁的儿郎,他当然感激于在困境中帮助过他的人,但朱香娥的小心思太肤浅了,他用手从碗里拿过一块肉放嘴里,剩下的再嘴馋也不肯吃了。 呸,用点肉就骗他做老公。 他才不想要这样的老母呢? 剩下的一碗肉,他笑了笑,要送给沈姐姐吃,她都瘦了好多。想到这里,连走夜路都觉得顺畅到不行。 彼时,莹尘早就歇下了,毕竟一天又是打野猪,又是玩的,耗费心神。听到敲门声,王全拖着裤子开门,一打开见是傅澄。 “澄哥儿,这么晚过来,你这是?” 看他端着碗,王全不以为意,傅澄笑道:“今天我得了一碗肉,想拿来给沈姐姐和你们吃。” “肉?”王全疑惑,这不是女儿端过去的吗?复又看了看傅澄,以为他是以此为借口想和女儿说事情,又在莹尘门口敲门。 莹尘被吵醒了,只好随意披一件外裳起来,开了门见傅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道:“澄哥儿。” 因为出来的急,她头发披散着,显得脸小巧了许多,晕黄的油灯下,只见她肤若凝脂,干净的皂角香铺面而来。 傅澄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饶是平时机敏过人,现在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番,只知道把碗不住的朝前面推。 原来是来还碗的,莹尘看了看里面根本没动,不由得道:“你怎么都不吃,我专门送过去给你的啊?” 饶是在发愣的傅澄听了这话,也觉得蹊跷:“沈姐姐,你说什么?这是你送的。” “怎么不是,我今天打了一头野猪,我娘做了好吃的,我就想送点过去给你,没曾想你不在家,朱姑娘说帮我转交的。”沈莹尘看的莫名。 “难不成她……” 傅澄生气了,“她说是她给我的,根本没提到你。我知道衡哥儿馋肉,所以特意拿了过来。”他只知道朱香娥想对他不轨,但每想过连吃的都昧下,装成是自己的。